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57期“碎”主题活动。
夜里,90岁的师傅又打电话过来,虽然有儿孙在侧,但是她仍然会时不时找我聊一聊。我们聊一些各自的近况,拉拉家常,每次都会说起过去的一些人或一些事。今晚,结束通话,我又回忆起师傅教我的第一课——打碎瓶子。
小时候看打仗电影,电影里的人传递情报,有一个方法是在白纸上涂上一些水就会出来字或者图,那时的我对电影中的那些人既崇拜又向往。
天随人愿,工作后被分配到厂实验室,想想以后可以亲手做试验,我感觉自己也像电影中的英雄一样高大,内心充满期待。
实验室除了师父和一个师姐,就是和我同来的两个师妹。师傅是从其他厂返聘的老化验员,她矮矮胖胖,齐耳短发,不爱笑,也不过分严肃。
第一天进入实验室,看到透亮的玻璃器皿里面盛着天蓝色、淡绿色和粉红色等等五颜六色的液体,还有形状各异的玻璃瓶,我的影子在一个个瓶子上面变形、划过。那时,师姐在清洗试验器皿,我的手有些痒痒,就主动去帮忙。
三角形的玻璃瓶子,第一次在我手中显示出稳定,放在手掌中,我想象这样的瓶子要放在在火上烧,难道真的不会炸裂?那可只是玻璃。一个圆圆肚子、细长脖子的小瓶子,又被我好一通欣赏,烧杯,这个知道,直上直下带个小嘴。瓶子形状不同,要用不同的瓶刷清洗,使用的洗涤剂也是第一次听说。
我拿起一个烧杯,这个最简单的造型,与我而言有更多的安全感。我学着师姐的样子在瓶刷上沾上洗涤剂,转圈刷,里外都刷,最后冲洗干净洗涤剂,大功告成。
“等等,还没结束。”师姐看我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又说:“用水冲,看看杯子壁上的水滴。”
我拿起来烧杯看看,干净透明,没有一点杂质,杯壁上挂着的水滴晶莹剔透。
“看看这个,水滴流下的时候不拐弯,杯壁不挂水滴,这样就干净了。”师姐手里的烧杯的确更透彻。
再来,我又拿起毛刷。“咣!”我感到瓶子跟水池亲密接触了一下。
“完了,破了。”师姐看看我。
不会吧,这么轻,就挨了水池而已。我举起来仔细看,一道细细的裂纹从底部边缘向瓶底延伸过去。“哦,还真的打破了。”我小声说。
如此,我洗完了五个烧杯,拿起大肚子的小瓶子,“小小的,还很可爱。”我一只手可以拿五六个,捏着细长的脖子逐个接水,涮洗,捯手的时候有意捏得紧了一点。“哈,又破了。”师姐笑一下对我说。
“没有吧,我哪里都没有碰到。”我奇怪,她怎么知道破了,连忙举起几个小家伙对着光检查,果然,有两个瓶子的大肚子上面有了裂纹。可我是一点都没有听出来。
我第一时间感到再也不敢拿这些瓶子,我用从来没有过的仔细,一个一个放下那五个瓶子,越小心越出事,一个长脖子不愿这么快离开我的手,随着手倒过来,嘚!瓶子嘴缺了一个口。
师姐半开玩笑说我“风风火火像个假小子,一上午完成了实验室一个月的破损率。”听师姐这么说,跟我同时来的两个师妹更不敢靠前。我看看面前四个无辜被我毙了的玻璃器皿,手停在半空,不知道是该继续洗还是就此打住。一旁的师傅却轻轻地说:“你打破瓶子,说明你没闲着,这是个过程,以后慢慢就好了。”
师傅的安慰让我的愧疚感缓和一些,我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些看似透明无辜的玻璃器皿,只好抱着学习的心态认真看师姐的手法,帮她打下手。
清洗结束了,师傅叫我带上四个破损的瓶子跟她走。在仓库的一角,她打开一个纸箱,露出了半箱玻璃碎片,原来是玻璃器皿的墓地。
“看,这个三角杯,底部外边缘是最薄的部分,轻轻碰到就会破损。”师傅给我讲,让后让我自己拿着三角杯,“来,在这个木棒上面敲,先敲杯身,再敲底部。”
我按照师傅的指导操作。“用力,把它敲碎。”师傅又说。
因为刚才毁坏器皿的阴影还在,现在,师傅让我打破瓶子,我竟然不敢下手。
“放心敲。”师傅扶了一下我的肩膀。
“啪!”五六下后,瓶子终于破了。奇怪,不想打坏的时候,瓶子脆弱得让人不敢碰,想要打破它们的时候,竟然又感觉它们好结实。
接着师傅又拿起大肚子瓶子说:“这个是容量瓶,大肚子部分是最易碎的,来,打碎它。”
敲破两个就有了经验,知道用多大的力,瓶颈会坏,多大的力肚子会破。
“敲碎了这几个瓶子,你就大概知道了不同的玻璃器皿受力的极限,以后使用的时候,就会掌握住力道了。”
为了以后不犯错,要用错误的实验掌握界限,这是我职业生涯的第一课。
后来,我也开始带徒弟,徒弟们成长为新的师傅前,我也会对他们说:“来,打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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