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

文｜木荷

此文为（外乡人 番外）

在时间的这条长河中，没有人可以不着痕迹地蹚过。当蝉鸣聒噪了一整个夏天，当池塘里的蝌蚪蜕变成青蛙，当芦苇秸秆由嫩绿变为葱绿色，夏天才正式开始。兰芹即将要在这个燥热的夏天完成她的高考之路，小镇上的同龄学生，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小镇虽小，庄稼人没有那么大的贪欲，一辈子矜矜业业把汗水撒在地里，对儿女最大的期望便是他们能够读好书，靠知识改变命运。

兰芹在高考还剩一个月时就搬到学校去住了，来来回回坐车回家浪费多少时间，离高考只剩下了三天，教室里明显躁动了许多，同学们都知道，高考一别大概率见面的机会就要用指头来算。

白墙上拉着红色横幅，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每个人的桌面上都堆着厚厚的书本，黑板上写着距离高考只剩三天时间。

就在同学们陷入躁动里，高三班的班主任刘老师走了进来。

刘老师一脸严肃的走上讲台，把手里的承诺书递给第一排学生示意他们发下去。他清清喉咙，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略有些黑黄的脸上带着几分焦虑，学生们要高考了，当老师的比学生还要紧张。

“同学们，静一静，现在把手中的试卷都先放一下吧，耽误大家几分钟老师有几句话要讲。”

听到老师的声音，兰芹把头从书桌上抬起来，她正在埋头研究一道数学题，虽然她数学不是很拉分只能勉强及格，对兰芹来说数学也是一大隐患，谁能料到高考她会不会因为紧张而失误。

“同学们，因为你们即将高考，学校打算最后三天让你们回家调整状态。”刘老师话还没说完全班欢呼了起来。

“安静安静同学们！听老师把话讲完。第一排的同学已经把承诺书发下去了，大家把它拿回家去好好看看注意事项。”刘老师使劲敲了敲桌子，压住了这躁动的情绪，一片热潮顺势又降了下来。

刘老师握住手指下意识的放在嘴角下，假装咳嗽一声，手脚有些不自然，一向严厉的刘老师此时此刻竟然多了几分温柔。

“同学们，还有三天你们就要踏入高考的战场，老师从心里为你们感到高兴，因为三年的拼搏即将要有一个答复，同时老师也为你们深深的捏了一把汗，因为害怕你们会有压力，还是那句话，无论结局是好是坏，老师都希望你们今后不要后悔，这三年来无论你学的怎么样，你都要去拼一把。”刘老师语气是那么温柔，同学们心里就像被一根琴弦触动了，讲台下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中。

虽然是鼓励打气的话，兰芹却听出了几分悲伤，兰芹扶着额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高考后她又该何去何从，如果她没考上大学该怎么办，兰姨娘一定会很失望吧，她准备了三年可决定她命运的只有高考的那几张卷子。

她想起了她的同桌，那是一位乐观的胖女孩，她说她知道自己肯定考不上大学，家里人也没对她抱有希望，毕业以后她说她会回小镇找个教幼儿园的工作，然后过几年嫁人生子。兰芹扭头看了一眼胖女孩，她在老师的讲话带动下，情绪格外高涨，脸红红的，期间一直不停的点头对老师表示赞同。

兰芹又看了一眼前面的眼镜男他是小镇上汽修店的儿子，他从开学的第一天就说自己肯定考不上大学，不过是来混个毕业证，父母打算让他下了学回家帮忙修车，以后好打理店铺。

可是自己的人生又该怎么走呢，她们都有退路，有自己的打算和计划，可自己却不知道如果失败了，她该怎么面对这个现实，是一辈子陪着兰姨娘干活吗，她当然想永远陪在姨娘身边，可她更想给姨娘更好的生活，给她争脸。

“静一静静一静，我一节课不知道要提醒你们多少遍，高考还没结束呢你们就这样浮躁怎么能行，还是要重申一遍，这三天不是让你们回家享福去的，也不是撒欢去的，回家好好调整状态，不要有太大压力，不要想那么多，高考就是平常的考试，咱们练了三年努力了三年，还怕那几张卷子吗？加油同学们，老师静候你们的好消息。”

兰芹听完老师的话，心里多少是得到了许多安慰。

“同学们打扫完卫生，抱完书本，准备准备回家吧！”

话音一落，全班搬书的打扫卫生的立马行动起来，掩饰不住的是一颗即将回家的心情。

“兰芹，教室门口有人找你。”眼镜男喊到。

兰芹放下手中的书本，朝教室门口走去，一张白净英朗的脸映入眼帘，额前的碎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男生身上也穿着蓝白色条纹校服，高挑的身影挡在门口，教室里有其他的女生不约而同的看向他。

“林泽你怎么来了？”兰芹有些惊讶的说。

“下午放学一起回去吧，我帮你拿书。”林泽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倚在门框旁，一副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用了，我自己能拿动。”兰芹才不想麻烦他呢。

“我顺路。”说完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径直往班级走去。

兰芹回到家休息的这三天，也没敢休息，兰姨娘也因为高考情绪紧绷起来，家里的气氛有些令人紧张。

“兰芹啊，快出来吃饭了。不要老是闷在屋子里学习，你们老师不是说了嘛，这几天要放松心情，不要老是紧绷着神经啦，看看姨娘给你烧了什么好吃的菜，是你爱吃的鸡腿呢。”兰姨娘把菜端到桌子上，又盛了两碗红薯粥。

兰芹听到呼唤，就从房间里走出来，脸上露出笑容，看到一桌子好菜，心情也变好了。

“姨娘。”兰芹低头吃了一口米饭。突然开口。

“咋啦？”兰姨娘听到兰芹叫她，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她，顺手夹了一个鸡腿放进兰芹碗里。“多吃点肉，快考试了，天天熬夜学习，营养可得跟上。”

“那个，姨娘，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我考试没考好的话…”兰芹犹犹豫豫也没把话说明白。

兰姨娘好像听懂了兰芹的意思，嘴里咀嚼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接着她放下筷子，拍了拍兰芹的手，很认真的说。

“兰丫头，你怕什么，姨娘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让姨娘失望对不对，姨娘不会怪你的，就算最后你没考好也没关系，姨娘说是如果，姨娘相信你准备了那么久一定会有收获的。下午出去走走，别老是窝在屋子里闷头学习。别没考完试把人憋坏了。”

…

兰芹踢着脚边的石子，不时的向两边张望，风在徐徐的触动着柳叶，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靠近。

“你来了林泽。”兰芹看清来人面上不自觉的就露出一丝红晕。

“你是跑着来的吗，怎么累成这样。”兰芹问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纸巾来递给他。

“出门晚了点，怕你等急了，就小跑了几步。还有，这是我整理的重点笔记，我觉得你应该能用的上。”林泽顺势接过纸巾胡乱的抹着汗水，胸口因为跑动过一下接一下的起伏着，他不停的喘气，白净的脸庞因跑步而泛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一滴汗水缓缓从那高挺的鼻梁上滑动着，像清晨的露水滑落过嫩绿的树叶。

兰芹一直盯着他鼻梁上的那滴水珠，她却突然伸出手下意识的去抹掉了那滴汗水，林泽感受到指尖的触碰，身形僵硬了片刻，原本是弯腰微低着头缓解一下气息，这一个举动，他却条件反射的一下直起腰来，也不说话就直直的盯着兰芹看。

“我……我…我看你鼻梁上有一滴汗就就…帮你擦掉了。”兰芹瞬间觉得有些做贼心虚，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林泽直直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瞪穿，她害怕的往后一踉跄，磕磕巴巴的解释着。

“噗哈哈哈哈哈哈…兰芹你就这点出息…”突然林泽弯腰抱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你别笑了。”兰芹尴尬的看着眼前的人说，脸红的像跑完八百米一样。。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泽抬眼又看了一下兰芹的红脸，没憋住又大笑起来。

“你再笑我回家了。”兰芹想着丢死人了。

“别呀我不笑了行了吧。”林泽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看着她，举起手来做投降状。

“我…那个我先回家复习了。”兰芹说完扭头往前走。

“喂，兰芹。”林泽在后面朝她喊了一声，兰芹听到后，脚步停顿下来，回过头一脸懵的看着林泽。

“？”…

“明天好好考。考场等你。”林泽说完摆摆手表示自己走了。

兰芹一直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林泽的背影，风吹佛着她的碎发，白皙的脸被蒸的泛红。一颗紧张的心脏似乎在此刻被微风吹化了。

……

兰芹回家后，兰姨娘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兰丫头，怎么样啊今天玩的，明天就要回学校考试了哦。”

兰芹走进厨房里，一把接过兰姨娘手里的菠菜，顺势摘起菜来。

“有点紧张，但是心里有底。姨娘你会为我加油的对不对。”兰芹仰着笑脸凑过去。

“那是当然了，咱家姑娘一定能行，快快快，出去等着吃饭，菜我来洗，”兰姨娘把菜递到自己面前，将兰芹推出厨房外。

兰芹已经在前天晚上把考试用具准备齐全，第二天一大早，吃完兰姨娘给她准备的爱心早餐，就拿着文具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战场。

刚走到一半，就听到后面有人叫她。

“啧啧瞧瞧这大红毛衣，你结婚去啊。。”

知道他在说什么，兰芹连忙将外套拉链拉到脖子顶，都是兰姨娘，非让她衣服里面穿一件红色的线衣，说什么开门红，这下可确实挺红。

“我乐意，你家住大海啊管的还挺宽。”兰芹瞪了林泽一眼，仰着头气鼓鼓的冒出这么一句。

“得嘞小媳妇一样，赶紧走吧，待会接亲的轿子再走了，你就在后面跟着跑吧。”林泽听了低头捂嘴偷笑了一下，调侃完自己径直往前走。

兰芹气呼呼的在原地直跺脚。

…

窗外蝉声鸣叫，树荫在墙角刻下剪影，微风习习，浅蓝色的窗帘沐浴在骄阳中，伴随着一声考试铃声，最后一场英语考试结束，考场的同学放下手里的笔，将课桌里的试卷倾撒空中，大声的欢呼雀跃，由此，一场名叫青春的电影就在此刻正式落下帷幕。

兰芹刚走出教学楼，迎面与林泽碰上，俩人出奇的默契，互相碰了个拳。

“考的咋样。”林泽眯着眼笑着问她。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你呢？”兰芹挑了个眉得意的看着林泽。

“吆，是吗这么自信，不过跟我比啊你还得再学两年呢。”林泽调侃着。

“就知道你肯定考的好，唉菩萨保佑，保佑我不要比林泽少太多就好。”兰芹闭着眼做出拜佛状。

林泽看她这搞笑模样，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走了，回家了，瞅你那傻样。”

和林泽告别后，她一个人往家里走，刚到家门口，她就听到屋里的动静，特别热闹，兰芹特别疑惑，自己和兰姨娘也不是本地人，没什么亲戚，家里怎么这么热闹，她一头雾水的往里走，一群人拥了出来，为首的是兰姨娘，她走上前给了兰芹一个拥抱。

“兰丫头，邻居们，都来庆祝你考完试呢。还送了好多东西。走吧，进去大家一起吃饭。”兰姨娘眼里含着泪花，似乎是第一次这么激动。家里也第一次这样热闹。

她还看到了老太太，老太太拉过兰芹的手温和的开口:“兰芹，小姑娘长这么大了，老奶以前对不住你。希望你别生老奶的气好吗？”

兰芹点了点头，其实她早就放下了，过了那么久，那个时候她还不成熟，总想着用坚硬的刺去防备别人的靠近，可是越长大越会觉得，那铠甲不应该是带刺的。

“喂，收留一下呗，在你家吃个饭。”兰芹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扭过头往门口看去。

林泽早已经站在那里，笑着朝她挑了挑眉毛，只见他已经换下早上的衣服，穿了件红色的外套，和她毛衣的颜色那样搭配，柔和灯光更衬他那白净好看的脸庞。

兰芹也笑笑，走到他面前，向他张开双臂作拥抱状。

“欢迎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