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参加完阿婉的葬礼,坐上了回家的列车。
她很累,无论从身还是到心,都透露着一股疲惫到极致的气息。她歪在座椅的靠背上,很累却还是睡不着,耳边还回响着阿婉母亲声嘶力竭的哭泣声。
她在葬礼现场冷眼旁观了这一切,闹剧的始作俑者,哭成全世界似乎已经崩塌了阿婉的母亲,却不曾想在悲剧的最开始,是她,一手将阿婉推进了火坑。
那个阿婉名义上的丈夫,却带着一副醉颜在他父母身旁,看不出任何悲伤的情绪。被宠坏了的大孩子,在不知所谓里断送了一名年轻女子的生命。这样的悲痛,流年已经无力去诉说,只能将所有悲伤的情绪都紧紧握在十指间。
/
“许许,你来看看我好不好?”阿婉低柔地嗓音,通过电话传递到流年耳边。
“嗯,好呀。是不是想我了?”流年边剪指甲边跟阿婉煲电话粥。
“对呀,可想你了,你来我这,玩。”
“好,什么时候方便我来?”
“恩恩,都可以。”
“好,那你等我来找你玩。”
“好,等你。”
挂了电话,流年一个手没稳,指甲剪到了肉,一瞬间就出了血。疼得呀,直嘶嘶。
取了一张纸巾按压伤口处,另一只空着的手去翻阅电脑旁的日历,看了下上面的日程安排。敲定了去H市看阿婉的日期。心满意足地,洗洗入睡。
-1-
“阿婉,我到了呀。”
“好,我来接你。”
时隔半年,流年再看到阿婉,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依旧纤细苗条的身材,长发剪短了些,留了个齐肩,显得那张瓜子脸愈发小了。
流年站在原地看着她从车上下来,看着她走向她,放下手里的礼物张开双臂,等待她的靠近。”宝贝,抱抱。“
她抿着嘴笑了,温柔似水的目光让人留恋。
”许许,好久不见。“阿婉把头抵在她肩膀上,虽然她的肩膀没有那么多力量,但是却很好地承受住了她。想到此处,阿婉忍不住又把流年抱得更紧了些。
流年伸手拍了拍靠在她身上的女子的后背,试做一些无言的安慰。她懂,阿婉温柔地微笑之下,是藏着怎样的无法言语的黑色情绪。
幸好,她们都已经是长大的成年人了。片刻的拥抱,汲取了心理的安慰。
-2-
夜色降临的时候,阿婉开车带着流年去了Y大,她们的母校,也是现在阿婉就职的地方。
学校配的单身公寓,里面一应俱全。流年一看见床,就忍不住瘫在了上面。
”阿婉,我眯十分钟。动车坐得累死我了。“说完,就那样睡了过去,也不管不顾的。从厕所出来的阿婉看见她这模样,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忍不住摇了摇头,蹲下身帮她脱了鞋子,又取了被子替她盖上。看着她睡着了的模样,伸出手帮她把碎发撩到一旁,眼角的那颗泪痣还是那么显眼。她的手指轻轻地触摸,她想,许许为什么会长泪痣呢?
”许许,这大概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带着笑意地说出这句耳语,眼角却滑落了水珠,蜿蜒着,顺着下巴滴落在被子里,只留下一滩水渍。
”许许,如果可以,我宁可当初拉着你,一起跳入黑暗。可是,我不能,我不能毁了你的人生。这些,你又知道多少呢?
许许,如果你知道我怀着这样的心情,你会不会讨厌我,觉得我恶心,不会再跟我做最好的朋友了?
许许,对不起。“如同一段呓语,阿婉流着泪说完了她一直藏在心里没能跟她说的话。
-3-
在她还沉浸在情绪里的时候,手机响起了,铃声是不熟悉的。床上的人没睁开眼睛,却摸摸索索的从衣服兜里掏出手机,没看就接了。
”喂?谁啊“带着一丝起床气,语气不是很好。
对面一阵安静,
“谁啊,有什么事快说,没事我挂了。”正要扔了手机的流年,在下一刻忽然惊醒。
“是我,我想问你到你朋友家了吗?”
一瞬间脸色变幻,还做了个习惯性的烦恼的小动作,咬了咬嘴唇,瞬间温柔了语气,“是你呀,不好意思,我刚睡醒。你别生气哦,我错了。”
一旁的阿婉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直皱起了眉。
那边的男声通过电话声传递出来,“嗯,累了就休息吧。回来告诉我,我可以来接你。”
“嗯,那我到时候打你电话,可以吧。”嘴角甜甜的笑意,让人无法忽视的温柔。
“嗯,那我上班去了。再见。”
“好,再见。”直到挂了电话,嘴角的笑也散不去,她看见站在一旁看着她的阿婉,痴痴地笑着。
“男朋友?”阿婉问。
“还不是呢,我在努力追他呢。”
“噢,什么样的男孩子让你竟然这么心动?”阿婉是真的好奇。
“不知道呀,很多方面跟你还蛮像的。”流年是无心说出这句话,阿婉听了心里更难过。
“许许,如果我……”那句到口的话,愣还是被她咽了进去。
“嗯?怎么了?”
“没事,起来,带你去吃饭。”说完,拉了在床上的她一把。“带你去吃你喜欢的烤肉,快起来。”
“好呀好呀,我换件衣服,顺便待会一起去逛逛以前的老地方吧。”
“好,知道了。”
-4-
“喂,是许衡吗?”流年接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开口这么一句话。
“嗯,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李婉的叔叔,婉婉今天凌晨去世了,你能来参加葬礼吗?”说到后来,带了一丝哽咽。
“您说什么?”流年看着手中的水,水杯不耐热,烫红了手指。
“李婉去世了,她……”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却被电话这端的流年打断了,说,“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流年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似乎有点刺眼,有些睁不开眼睛呢。对了,刚听了个笑话,说“阿婉去世了。”
阿婉去世了,怎么可能呢?明明昨天还跟她打完电话,对,打完电话,睡着前她说了什么来着,她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怎么想不起来了呢。对啊,怎么会想不起来了呢。她蹲下身,抱着自己开始哭,她说“许许,明天天气好像很好呢。我明天要去上我们大学时候最喜欢的一节课了,可是好难哦。你还在写文章吗?可以早点睡觉了。许许,谢谢你,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真的。”她在睡意朦胧间,听见这句话,笑回了说“我也是,我也一直很喜欢你哦,我的阿婉。”“我知道,那,许许,再见了。”“好,晚安。”说完这句话,她就挂了电话,睡着之前还在想,今天阿婉怎么没跟我说晚安,就那样带着这个不足为提的小疑问陷入深眠。
-5-
“许许,快起床了,我们要去上课了。教授又要骂人了我们再迟到。”耳边传来阿婉的声音,“我再睡一会,就一会,阿婉。”
“许许,我要结婚了,我妈说那个人家里有钱,可以保证她后半生无虞。”
“许许,我不想要孩子。”
“许许,许许,”
梦里的阿婉穿着白色的裙子,却掉落了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里,流年想去帮她拉她起来,可是她好笨好笨,始终都够不着她的手。她急了,“阿婉,阿婉,”探出大半个身子想去拉她,可是没控制好力度,自己掉了下去。
-6-
惊醒地时候,动车堪堪到站。午后温暖的阳光,照在她布满汗水的额头、脸颊,嘴唇带了一层干燥,有些死皮。苍白的模样。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仍有些不能从梦境里脱身出来。
她觉得有些渴,却发现水没了。收拾了东西,准备下车去买一瓶。刚站起来,腿却似乎无力支撑一般,软软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撑着座位一步一步往外面挪。直到完全曝晒在阳光里,她才感觉一丝力气。她的身上,似乎还残留着殡仪馆里冰凉的气息。她看着掌心的伤痕,发现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她刚去参加了阿婉的葬礼,她再也不能见到那个温柔的女子了。
在她生命长流里,教会她好好生活的那个人自己却消失了。没有预留只言片语,就那样,走了。
/
南言下班的时候,在门口捡了个人。
那个人蹲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那里干什么,他微微笑着想去吓一吓她,却在靠近的时候反而被她吓到了。因为那人,好像后面也长眼睛似的,他一靠近就转过头来,还笑嘻嘻地对他来了一句“嗨”。
他只好收回伸出去的那只手,耳边听得她又说:“南言,你拉我一把,我蹲久了有点晕。”
“你蹲着干嘛呢?数蚂蚁了?”边笑着打趣她边伸出手去拉她。
“嗯,真有几只蚂蚁,在那里爬啊爬,哎呦。”她蹲得久了腿有点麻,刚站起来就有点懵懵的,看吧,夜猫子就是体力不济。这下可好,直接往人家身上砸,南言伸出手就那么下意识的一捞,直接抱怀里去了。
察觉此事一瞬间,南言急急想撤回自己的双手,却发觉那人今日不知怎么了,紧紧地扯着他的外套,头抵在他前襟,低柔了嗓音“借我靠一下。”
她只借了一分钟,再抬起头依旧是往常日的模样,只是眼底微红血丝,显露了心底有事。
“走吧。”
“嗯。”
-1-
夜晚的风,冷得刺骨。她却开着窗,在那里吸着烟,边吸边咳,一支吸完接下一支,在窗口哆嗦着不知再想什么事情。
单薄的衣衫,勾勒了女子单薄的身躯。
今晚的夜空,星星点缀。她在想,是不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就是她最爱的人之一呢?
想着想着,这些天所有的情绪都随着眼泪喷涌而出。
她心里难过,难过到除了哭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找不到合适的人倾诉,她只能忍着。她忍住了,她忍住了。
她写了很多故事,向来知道生活时常比故事更残忍让人不得不去面对。
她……
“怎么在吹冷风?”他的声音穿过耳边,她下意识地回了头。
视线模糊间,她看到了南言。那个男子,皱了眉。
她见他难得的皱眉,却笑了,喊了他的名字“南言。”
他夺了她手间正在不断燃烧着生命的烟,关了窗,取了旁边的毯子盖在她身上。期间,一声不吭。
做好这些,他看了她一眼,继续一声不吭地就要往房间走。
路过她身边的时候,终究还是顿了顿。而身侧的手还是被牵住了,那握住的手冻得他一激灵。站在原地,不说话,他在等着她开口。
“南言”她边喊他的名字边把头靠在了他的手上,这样委屈这样的难过。藏了一天的情绪,终于要在他面前,吐露了么。
“嗯。”
她安静地握着他的手,轻轻地靠在他臂上,滚烫的泪顺着他的手臂滑落。
“南言,阿婉死了。”
“南言,阿婉死了。”
她哽咽着说了这两句话,似乎还在压抑着。
南言不知道她最近经历了什么,只是她的语气压抑地让人难过,南言伸出另一只手,将她圈入了怀抱里。在他怀里,流云似乎寻找到了可以安心释放的安全区,放声大哭。“南言,阿婉她死了啊。”
“南言,南言……南言,阿婉死了,。”
-2-
这个夜晚,她在他面前分崩离析了她的压抑、难过与痛苦。那些不能跟父母说的难过,在这里有了一个宣泄口。似乎像个失去了一切的孩子一般,哭得不能自已。
从头到尾,她只有一句话,阿婉死了。
后来,哭得累了,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南言替她擦干了眼泪,抱着她去了客房,替她盖好被子坐在窗边看着她的脸发呆。他想起,前几天收到的一封邮件,那时候他以为是垃圾软件,今天他从她口中知道了阿婉这个人,也就是发邮件给他的那个人。那时,他并不懂为什么她会无缘无故地发邮件给他,因为彼此并不相识。如今他看着哭累了睡着了的她,心里明白了。伸出手,替她把不安分的手塞回被子里,关了灯,离开了房间。
-3-
她睡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晚觉,醒来的时候,发现天还是黑着的。她的肩膀压得有点疼,从被子里起身,长发睡得有点打结。
她找到了她的拖鞋,然后开了门,一股温暖的家的味道扑面而来。空气里还有食物的香气,她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
她从沙发里取了一件外套往身上套,然后顺着香味寻觅到了厨房。背对着他正在切菜的,是熟悉的背影,却不怎么习惯他系围裙的样子。
他听见脚步声转过了脸,看见睡得还一脸红通通的她,柔和地笑了。“醒了?一天没吃东西,饿了吧。快去洗洗,回来吃饭了。”随后,就回头去继续做菜。
她似乎还在怔愣中,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她轻轻捏了把自己的脸,不疼,这个梦真甜呀。此刻,她暂时忘记了那件让她难过的事情。
走到厨房里,靠近他,伸出手去怀抱那个在做饭的人,头抵在他的后背上,鼻尖是他淡淡地海洋草木香气,夹杂着一丝温暖的阳光香气。
“南言,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她像个孩子一样,鼓足了勇气开口说了这句话,似乎是害羞却又带着成人的狡黠。
那人身子微微一怔,瞬间就恢复了正常。转身,手指轻轻捏起她的下巴,然后把一块香甜的刚出锅不久的排骨塞进了她的嘴巴里,然后问她:“好吃吗?”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微甜的口感在空腔里散发,她边看着他边嚼排骨,认真的说”好吃。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听见这话,他在她头顶揉了揉,说,”这一锅都是你的。“
”嗯,我饿了。“
”不过,在吃饭之前,我们还得再确认一件事。“
”嗯?“她疑惑的抬起头看他,然后唇上一软,是放大了他的脸。
他稍微退开点,然后牛头不对马嘴地说,”好。“
看着她一脸懵的样子,他笑出了声,她在他的笑声红了脸,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在回答她之前的那个问题。
“现在,我们吃饭吧,好吗?”
她此刻只能偷着笑然后默默点头了。
/
当她在南言的陪伴中,渐渐忘却了阿婉去世带来的难过。却在有天,她收到了一封来自阿婉的邮箱发送过来的一封邮件。
她看到信的那一刻,产生了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她看着屏幕上的字,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怎么可以这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