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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有两大爱好,一是下象棋,二是和八哥逗乐。八哥是老马妹夫养的,妹夫移民去了澳大利亚,鸟带不走,便把八哥送给了老马。
老马喜欢和邻居老刘下棋,老刘是个独眼,左眼是瞎的,一片灰白,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和老马下棋,总输。老刘的棋瘾比老马还大,饭可以不吃,但棋不能不下,老刘输棋后就说:
“好棋!”
说多了,老马的八哥也听得多了,日子久了,八哥也学会了,等老马赢了老刘的棋,八哥也说:
“好棋!”
老刘半开玩笑地说:
“老马,把你家八哥卖我,价钱包你满意。”
老马:
“不卖,我只下棋,不卖鸟。”
老马的八哥,通体全黑,黄色的尖嘴上长一冠状的羽簇,眼睛黄豆大小,中间的黑眼球像一粒黑芝麻嵌在黄豆里面,两翅有白色斑,飞行时尤其明显,从下面看宛如八字。
老马爱八哥,每天除了下棋,就是和八哥逗乐。不但老马爱八哥,老刘也爱八哥,两人都爱八哥,八哥也不知道该爱谁,只顾叫“好棋”。老刘不止一次表达出对八哥的热爱,因老刘左眼是瞎的,每回爱八哥的时候,他的右眼总是和八哥的眼睛一样透亮,本来两只眼睛散发的光芒,都集中在右眼,看上去像探照灯。
有天来了个光头,笑眯眯的,嘴巴先笑,白牙露出来之后,眼睛接着笑。光头出两千想买八哥,老马冲光头说:
“一边玩儿去。”
光头又加到三千,老马把他往门口推:
“八哥多呢,咋都盯着我家的哩,不卖。”
光头走后,再没找过老马。
老刘每天吃完晚饭都要和老马杀上几盘,老马家的八哥见老刘来了,知他是熟人,先挥动翅膀,接着小脑袋一上一下,然后尖嘴巴说:
“来啦,吃了没?”
老刘一张老脸绽放出笑容,和它搭腔,以老子对儿子的口吻:
“吃了吃了,你吃了没?老马没欺负你吧。”
八哥答非所问:
“好棋!”
为丰富老年人的业余文化生活,市里要举办一场六十岁以上老年人的象棋比赛,冠军有两万元的奖金,不但有奖金拿,还能和市里的职业棋手对局。
爱下棋的老马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报完名,开始翻看棋谱,又在网上学习名家的路数。但看和学没用,得去实践。又去找老刘,一番厮杀,老刘连输三盘。
老马赢老刘的棋,已成习惯,根本没任何成就感。老刘:
“老马,你的棋艺又长进了。”
老马直摆手,嘻嘻哈哈地说:
“哪里哪里,也就最近学了几招,现学现卖了。”
老刘:
“比赛的时候也把八哥带过去,它能带给你好运。”
一旁的八哥转着小脑袋,瞪着黄豆大小的眼珠子:
“好棋!”
老马提着鸟笼,带着八哥去公园下棋。公园里有个人工湖,湖旁有个棋角,圈出一块椭圆形的空间,摆上石凳和石桌,专供棋友交流棋艺。老马看人下棋,一场对局过后,笼子里的八哥:
“好棋。”
老马这时觉得,八哥有点不靠谱,它不是只在老马赢棋的时候说“好棋”,但凡有人下棋,它都会这样说。原来八哥是个花花肠子,逮谁下完棋都叫“好棋”。
老马找刚刚赢棋那人对局,跳马飞象,拱卒撑士,把对方杀得屁滚尿流,每走一步,皆在老马算计之中。对方不服气,一直和老马杀到太阳落山。对方连输五盘,约定第二天再战。
老马应下来,等着八哥说“好棋”,但八哥没说,老马有些愠怒,提着鸟笼,把八哥凑到自己眼睛前,吓唬它说:
“臭鸟儿,咋不说了?不说话就把你卖给老刘。”
八哥忽然直楞起尖嘴上的羽簇,好似一阵强风吹过,羽簇虎虎生风。也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差点戳瞎老马的眼睛。八哥一路无话,直到回家,才像例行公事一样说:
“好棋!”
第二天,老马又到公园的棋角,昨天那人刚下过战书,现在是对方攻擂,自己守擂。但老马没把八哥带来,八哥昨天的表现让老马很失望,八哥口中的“好棋”不是他一个人的专属。
一个下午,老马输得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那人伸了个懒腰,两手交叉搭在自己后脑,颇为挑衅地说:
“昨天是我大意了,是我轻敌了。”
轮到老马不服气,约时间再战。那人并不看老马,盯着其他棋友:
“不用约时间,我天天在这里。”
回家路上,老马想的是老刘的话,老刘说过,八哥能给老马带来好运。
老马又提着鸟笼,鸟笼里装着八哥,去棋角找那人对局。一个下午,老马又找回了场子,那人输棋后嘬着牙花子,一时半会儿没缓过神:
“奇了怪了,今天咋下不过了哩?”
刚说完,笼子里的八哥也嘬着牙花子:
“好棋!”
老马这才觉得,八哥真的是他的幸运星。
老马的老婆听说冠军有两万奖金,本来没把老马参赛当一回事,现在反倒认真起来。儿子有个女朋友,叫麦当霞,准备今年结婚。只因喜欢麦当娜,就把头发染成金黄,又烫了个大波浪。儿子小马在写字楼上班,因麦当霞极度讨厌朝九晚五,愣让小马辞职,和她一起煮麻辣烫,小马为了和麦当霞双宿双飞,整日厮守,就没驳她的意。
但开店要钱,七拼八凑凑了十二万,还差两万,麦当霞下了最后通牒:
“我这辈子就想开个麻辣烫店,要是开不了,我就不结婚。”
说完,一噘嘴,不理小马。小马回去跟老马说,让老马把八哥卖了,能凑一点是一点,上次光头出到三千,老马没卖,为这事小马父子还闹过别扭。
现在有个挣钱的机会,老马老婆倒上了心,她知道老马的棋艺高不成低不就,想拿两万奖金,简直天方夜谭。但机会摆在面前,能不能把握机会,是能力问题;去不去抓住机会,就是态度问题。老马老婆跟老马说:
“家里的事你就甭操心了,专心练棋。”
邻居老刘吃完晚饭又来找老马下棋,但老马说什么都不跟他下了。老刘却说:
“我下不过你,但有一个人下得过你。”
老马忙问:
“谁呀?”
老刘笑着说:
“你肯定不认识,我一个朋友,市棋院的。”
八哥又冲老刘打招呼:
“来啦,吃了没?”
这回老刘没理它,等着老马给他回复,老马有些犹豫,一是怕输,会影响自己自信心。二是确实得找个高手练棋,和老刘这个臭篓子下棋,只能越下越臭。老刘见他犹豫,忙说:
“你要是不想练,我倒不强求,只是错过这个机会,实在可惜。”
又说:
“你有八哥,怕啥?正好有这个机会,检验一下它是不是你的幸运星。”
望着头顶上的八哥:
“你说是吧?”
八哥有些烦躁,在笼子里蹦跶,好半天才说:
“好棋!”
第二天晚上,老刘带来一人,年龄和老马老刘一般大,也是六十上下。那人长得慈眉善目,左边太阳穴上有一个大黑痣,说话慢条斯理,红口白牙,只是这脑瓜子是秃的,老刘跟老马介绍:
“市棋院,老齐。”
老马忙吩咐老婆泡茶,摊开棋盘,落入棋子,楚河汉界为线。老马拉开架势,死盯着棋盘,这时老齐出现重大漏洞,老马抓住漏洞,红車沉底,黑方只得落士,红方又来个沉底炮,几轮被动防守,黑方只得弃子认输,市棋院的老齐输给业余棋手老马,老齐脸色有点挂不住,望着老刘,老刘不知道老齐看自己是啥意思,脸上只好堆笑:
“看我干啥,老马的棋艺确实长进了。”
老马有点不知所措,要么是老齐轻敌,要么是故意让他。故意让他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个真正的象棋高手,怎么会让对手同时来一个沉底車和沉底炮?这时八哥又说:
“好棋。”
老马以为是八哥给他带来的好运。让老婆把八哥带到卧室,又和老齐杀了一盘,这回杀了整整一个小时,老齐摊着手:
“真没让你,是我技不如人。”
有点自嘲:
“没白来,和高手下棋,总会学到东西。”
又说:
“以你的水平,我看应该没问题,毕竟业余比赛,像你这么专业的不多。”
老马深知自己顶多算象棋爱好者,但经老齐这么一说,自己反而糊涂了,在业余和专业之间徘徊。以为老齐诓他,忙问老齐大名,等他走后好上网查,看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老齐叫齐军。
老齐前脚走,老马后脚打开电脑,果然有老齐这个人,市棋院的官网上,有个“机构设置”,“机构设置”一栏有一行文字:
“齐军,副院长,分管培训及竞赛。”
老马愣在那里,老刘:
“啥意思,不信我呀,还以为我骗你呀?!”
等老刘走后,老马忙跟老婆说:
“有戏,刚刚把棋院的副院长下赢了。”
他老婆也高兴,打电话给儿子小马,说麦当霞的麻辣烫有着落了。为了不让老马分心,家里的事不让他做,连换鸟屎的事也不让老马做了。
老马整日泡在公园棋角,只是不带八哥,为的是考验自己真实水平。先看人下棋,观棋过程中也不多话,只在心里盘算这棋如果是自己对局应该怎么下,对手的落子,自己该如何应对,是炮二平三,还是马六进五,皆在心里盘算。轮到自己下棋,应对对手的进攻或防守,做到心中有底,对手被吃的棋子被老马攥在手中,像攥住了对手的命门。
几个回合下来,老马赢得高兴,晚上回家炒了两个小菜,把小马和麦当霞叫到家里,老马:
“等小霞开了麻辣烫店,我们都要去捧场。”
麦当霞端起酒杯,给未来的公公敬酒:
“祝您‘棋’开得胜!”
市里的比赛,得经过一轮轮选拔。先决出各个区的第一,再决出市里的第一。老马得先经过街道社区的比赛,才能参加区里的比赛。中间的时间间隔,得有一个月。麦当霞的麻辣烫店这个月月末就要接手,不然就给别人开二元杂货店了,时间上有点赶,问准公公有多大把握,老马拍着胸脯:
“没问题,你的麻辣烫准时下肚。”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在街道社区的比赛,老马也把八哥带了过去。几轮下来,几乎没费多大功夫,老马即将参加四进二的比赛,之前遇到的对手,皆是鱼腩,老马越来越有信心。
四进二的比赛,老马也是顺风顺水,对手就是在公园棋角和老马下棋的,见是老马,知道自己水平不够,略微做了点抵抗,便败下阵来。
到了决出街道第一名的日子,老马傻眼了,对手竟是老刘,那个从没赢过他的老刘,再一看比赛成绩,老刘一场没输。在八进四的比赛中,老马还输过一个小场,和对手下了个二比一。
决赛当天,赛制五局三胜。老刘笑眯眯地看着老马:
“老马,吃啦?”
老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咋是你?”
老刘:
“嗨,运气好。”
两人入座,摆好棋盘。八哥离老马十米远的地方,正在鸟笼子里扑腾。两轮下来,老马一头的汗,心里犯嘀咕,这个老刘,是吃了什么聪明药,咋这么厉害,棋路完全被他看穿,自己毫无还手之力。老马已经输了两盘,不能再输了,有点不服气,输给任何人也不能输给老刘。
中场休息,老刘递上根烟:
“老马呀,儿媳妇开店准备得咋样了?”
老马有点恍惚:
“啊,快了,快了。”
老刘:
“听小马说,缺两万呀?”
老马恍惚地更厉害了:
“啊,两万,两万。”
老刘看着他,和以前一样笑眯眯的:
“拿冠军,不就有两万了吗?”
伸出手指头,比了个“2”,老马以为他又说钱的事,老马:
“对,冠军拿两万。”
老刘: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你已经输两局了,再输就没戏了。”
凑到老马面前,跟特务接头似的:
“把八哥送我,我让你赢。”
这时老马才意识到老刘为的是八哥,老马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咋就确定我一定会进街道的决赛哩?”
老刘:
“赌呗。再说咱街道总共就八个报名参赛,你的水平我知道,对付小鱼小虾没问题。”
又说:
“你要是答应,可就跟下棋一样,落子无悔啊。”
中场休息结束,两人继续厮杀。老马既没答应,也没不答应,整个人浑浑噩噩,只凭意识下棋,老刘的棋招,皆是昏招,傻子也能下赢。
三局过后,老马反败为胜,最后以三比二的成绩战胜老刘,将代表街道及社区参加区里的比赛。这时场馆响起断断续续的掌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头发向后倒,抹了一层发蜡,带一副无边框眼镜,急匆匆的,语速快如风,握着老马的手:
“你好,恭喜你,我是市棋院的,我叫齐军。”
说完,给老马搬了个纪念奖,一个银制象棋,上面刻了一个“卒”,放在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里。齐军:
“区冠军还有奖章,是个車,等拿了市冠军,就是帅。”
场馆的主持人:
“下面欢迎市棋院的齐院长给我们讲话。”
齐院长摆着手:
“不了不了,我还得赶下一个会场。”
老马愣在那里,接过齐军递来的“卒”,问:
“市棋院有几个齐军呀?”
齐军也愣在那里:
“还能有几个?就我一个呀。”
说完走了。老马看见离他十米远的地方,老刘提着鸟笼,正跟八哥说话,也不知他说了什么。
想起家里的“齐军”,也是老刘找来的,故意假扮副院长,故意输,给他灌迷魂汤和糖衣炮弹,为的是让老马增强自信,坚定自己参赛的念头,老马冲着老刘的背影说:
“好棋,真他娘的好棋。”
之后,老刘搬了家,老马再没见过老刘。
老马参加区里的比赛,第一轮就被淘汰,输给一个女棋友。也不知是因为输给女棋友还是丢了八哥,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整个人是蒙的。老马想念八哥,想念八哥的“好棋”,心中烦闷,于是上街溜达,来到花鸟市场,尽是卖狗卖猫卖兔子的。听见背后有人叫他:
“嘿,老爷子。”
叫他那人的脑袋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是个光头,觉得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光头指着自己:
“您不认识我啦?”
伸出手臂,学着翅膀飞行的样子:
“来啦,吃了没?好棋。”
老马这才想起来,光头当时上家里来要买八哥,老马没卖。老马问:
“你咋知道我家八哥会说这些?”
光头:
“我叔跟我说的呗,我叔可喜欢它了。”
突然想起来什么:
“嗨,不说了,不说了。”
老马:
“你叔谁呀?”
光头:
“老刘呀。”
老马有点站不稳:
“那有个男的和我年龄差不多大,长得慈眉善目,太阳穴上一颗黑痣,你认识不?”
光头:
“你说的是我爹呀,你认识他呀?”
老马又问:
“你爹会下棋不?”
光头:
“他呀,臭棋篓子,我让他车马炮都下不过我。”
老马差点晕倒,瘫坐在椅子上:
“至于吗?”
又问:
“那你是干吗的呀?”
光头指着自己的一大家子:
“宠物贩子,低买高卖。”
说完,给老马递水,扇风,送西瓜。老马掏出齐军送的那枚刻着一个“卒”的银质象棋,刚想扔,被光头拦住了:
“别扔啊,我送你只八哥。”
老马往地上一瞅,一个鸟笼子立在那里。老马差点儿哭了,笼子里的八哥跟被枪打了似的,脑袋没毛,胸脯的毛稀稀拉拉,像被人刚刚拽过,还缺了一直左眼,在形象上和之前的八哥比不了。缺一只左眼,老马觉得它长得像老刘,也是恶向胆边生,想起老刘为了得到八哥,似乎布了一盘棋,自己莫名其妙陷在棋局里,把八哥拱手送人了。
老马抬脚就要踢鸟笼子,丑八哥吓了一跳,扑棱着翅膀,想飞,却飞不出去,飞得既执着又无奈,飞累了,停下来歇息,站在鸟杆上,低头喝水,喝饱了,歪着脖子,拿右眼望着老马,老马倒心疼起来,看它这模样,突然觉得好笑,谁知八哥竟开口道:
“好啊,都好啊。”
又在鸟杆上蹦来蹦去:
“多喝热水。”
干脆蹦下来,隔着鸟笼子看着老马:
“万事如意。”
光头愣在那里:
“它可从来没说过话,老爷子,这鸟不能送您,值钱了。”
老马根本不理他,一把抢过鸟笼,提起就走,临走时把刻着一个“卒”的银质象棋扔给光头:
“一边玩儿去!”
一个星期后,老马去公园棋角看人下棋,但老马只看不下,期间也不言语。别人下完棋,老马也看完了。原先对局那人认出老马,要和他杀一盘,老马提溜着鸟笼子说:
“不下,怕它跑咯。”
那人也不强求,只愤愤不平地说市里的大老爷们儿没一个能下的,最后的冠军是个女棋手。
老马笑了。回家路过准儿媳开的“麦当霞”麻辣烫,进去吃了一碗加了鹌鹑蛋的麻辣烫,吃得满头大汗。麦当霞用原先凑的十二万租了个小门面,三年租期,地段也不太好,好在麦当霞对地段没太高要求,只要是麻辣烫,在哪儿开都一样。原先看中的门面成了二元杂货店,没多久就因电路老化,烧成个骨架。
麦当霞见老马提溜着鸟笼,里面一只新八哥,又丑又老,老马却喜欢得不得了,麦当霞问哪儿来的,老马说别人送的,这时新八哥对麦当霞说:
“多喝热水。”
本来嫌它丑,现在竟然会说话,麦当霞也喜欢上这只新来的八哥,就建议挂在店里,等打烊再带回家。老马也是怕老刘得知消息又上门觊觎自己的新八哥,就同意挂在这里。新八哥好像很感激,终于有个家了,在笼子里蹦跶:
“万事如意。好啊,都好啊。”
因这只丑八哥会说吉祥话,店里的生意竟然比那些地段好的店面还要好,麦当霞每天忙得跟希拉里似的,跟小马说:
“当初让你辞职是对的吧,你瞧我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小马拍着自己后脑勺:
“对对,忙不过来,真忙不过来。”
一天,店里来了个瞎子,拄着根拐杖,左眼一片灰白,右眼是个黑窟窿,旁边还站着一妇女,长得人高马大,耸起的头发比她脸还长,因穿一身黑,像匹大黑马,正扶着瞎子入座。八哥冲瞎子说:
“好啊,都好啊。”
瞎子忽然站起来,竖起耳朵跟那儿听,俩眼框汪出一片粘液,呼吸开始急促。谁知那妇女突然面露凶相,抡起巴掌扇在他脸上:
“妈了个逼,本来是半瞎,被八哥的尖嘴又戳瞎一只眼,成了全瞎,咋的,还想让八哥把你肚脐眼也戳瞎呀?!”
又埋怨:
“我算倒了霉,下半辈子落不着好了!”
也是劝架,也是不想影响其他人,也是想安慰瞎子,也是哄死人不偿命,挂在高处的八哥扑棱着翅膀,脑袋转了好几圈,右眼聚着光,对着底下一群乌泱泱的食客说:
“万事如意!”
众食客都笑了,麦当霞和小马也笑了,对八哥说:
“你也万事如意!”
只有瞎子和那妇女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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