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都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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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连绵的四月，注定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一

最先出事的，是汤玉成。被发现当晚，赤身裸体的他，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全身就像被榨干一样，皮肤发黑，双眼深陷。见过这死状的人，无不感到恐惧；前几天才见过他的朋友，几乎都认不出他来。

在尸体还在处理的时候，周围的人已经对这件怪事议论纷纷了。有些人说，因为他交往的女人太多，导致体力透支而死，而传得最绘声绘色的是，他是被狐狸精吸走了精魂害死的。说起来，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因为死者房间里充斥着一股奇怪的骚味，并且搜到了一件女装狐皮披风，这也许就是引来狐狸精的物品。

死者的几位朋友离开了案发现场，走到附近的餐馆里。

服务生问他们：“请问几位要喝些什么？今天酒品特价哦。”

“我要杯柠檬茶吧。”董振把菜单交到其他人手中，其他人各自点了咖啡、啤酒和清水。

“玉成……该不会真是被狐狸精害的吧？”何香香皱眉低声说。

“谁知道呢？他经常混夜店，朝三暮四的，要是真遇上了，也不奇怪啊。”李家敏用手背往后拨弄一下长发。

“我说吧，我们几个都是从小就一起玩的，你怎么说得好像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似的？”董振有点不满家敏的反应。

“确实跟我没关系啊，又不是我害他的。自己做过什么，自己负责啊，有必要可怜他吗？真是的。”家敏瞪着他回答，那血红的嘴唇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妖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董振好像被针扎了一般，特别激动，但是其他人大致都能理解他的心情，毕竟他和汤玉成的交情素来很深。

“自己理解去，本姑娘没时间跟你们聊了，下次要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就别再叫我了，我可不想扰乱我平静的生活。”说完，她站起一甩头就离开了。

“不就是有几个钱吗？至于这样嚣张吗？”董振咬咬牙，深呼吸，喝了一口茶。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直都这样。”坐在角落，沉默已久的史迎辉终于发话了。

“唉，没想到，当初我们玩得那么要好的六个人，现在就只有我们三个人还可以聚在一起了。”香香眼皮低垂，手里的勺子搅着杯里的咖啡。

“自从高中玉成玩弄过家敏的感情之后，他俩就一直不和。”迎辉旧事重提。

“都这么多年了，总该放下了吧，这些人真是顽固。”董振把杯子放到桌上，那沉重的碰撞声把另外两个人吓到了，“我先走了。”说完就站起离开了。迎辉对香香一笑，也跟着走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香香眨眨眼睛，把杯子里的咖啡慢慢喝完。

二

第二天，香香被警方召去问话，因为汤玉成死前的一天，只见过她。

“我和汤玉成是朋友，那天是他约我过去的。当时，他家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他只是找我聊聊天，叙叙旧。

“他以前很少单独找我聊的，不过自从前几天清明节以后，他就变得多愁善感，总是怀念过去。

“哦，清明节那天，我们一起去拜祭了一位朋友，她叫方婷。同行的人，除了我和他，还有李家敏、董振和史迎辉，我们都是小时候就认识的玩伴。

“说起方婷的时候，他的眼神特别奇怪，他告诉我，其实方婷没有死，一直都活着，只是我们都察觉不到。他说自己辜负了方婷，对不起她。

“听到这个，我特别害怕，但是又觉得他的精神好像有点不正常——具体是什么，我又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一种感觉，他好像变得不是他自己了。

“方婷，是得了抑郁症自杀的，最初我们都不知道，是后来她家人说的。”

警方似乎找不到线索，反复查问了许多问题，香香都一一回答了。可是，这让香香一度深陷在回忆里。

方婷，虽然不算很漂亮，但长得白嫩细软，喜欢穿白色衣服，从小就是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在他们六个人当中，她就像一个天使一样，无论是谁，和她相处起来都很舒服。

去年听说她自杀了，大家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个乐于善待每一个人的女孩，怎么会选择这样的方式终结自己呢？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见她最后一面了。

正如家敏所说的，玉成就是一个喜欢玩一夜情的男人，尽管如此，在方婷面前，他就像一只温驯的山羊，丝毫不会放肆，尽显绅士的风度，而家敏也不会为难玉成，跟大家和谐共处。但是，方婷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压得住他们两个人了，每当他们相见的时候，都会吵闹起来，几个朋友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疏远了。

如果非要她回答，谁最有可能杀死汤玉成的话，那也许就是家敏吧，看她昨晚那个对汤玉成厌恶和不屑的样子，恨不得对他千刀万剐。

什么狐狸精之类的，都不过是她借用谣言顺水推舟，看看家敏的反应罢了。

三

回到家里，家敏脱下高跟鞋，舒展一下腰肢，爬上床躺下。

她的身体已经疲惫至极，然而只要闭上眼睛，她就看到那具黑色干瘪的可怕尸体赫然出现在眼前。这汤玉成，终日拈花惹草，在她眼里，简直肮脏至极，连禽兽都不如，如今让他这样轻易地死去，真是便宜他了。早知如此，她应该事先再加点其他什么，让他死得更惨。

当年高中，她知道玉成对方婷有好感，本来他们自小一起玩的，彼此之间是再熟悉不过了，可是她早就看透了这个家伙的禽兽行为，他要和其他女生再如何瞎搞，那都是他们的事情，但对他们的小天使方婷，他休想胡来。

于是，为了避免他毒害方婷，她花了不少的心思去吸引他注意，假装喜欢他，伺机阻止他。无奈这家伙天生就是个情场高手，花言巧语和阴诈手段，对没有一点感情经验的她，招招都是致命武器，他利用女人的嫉妒心理，巧借其他女人，引她上钩。最后，她果然中了他的圈套，假戏真做，不知不觉地爱上了他。

本想要制止他的恶行，想不到反被他当成了感情玩物。那天，她发现了他背着她抱住其他的女生，那粘腻程度教她感到无比羞耻。她毫不留情地冲上去，狠狠地给他一个耳光。

他冷冷一笑，竟然当着其他人的面数落她：“你这样的货色，也配和方婷竞争吗？呵呵，真是可笑，除了有几个钱，懂得些涂脂抹粉的技巧，你还会什么？瞧瞧你那床上的功夫，僵硬得跟机器人一样，真是滑稽！”这话引来周围一阵哄笑。

她几乎要气疯了，挥起手打他，被他一手挡住，转手推倒在地上。

“你放心，方婷是纯洁的，任何人都不能玷污她，包括你，也别妄想往她身上沾光，瞧你这尖酸刻薄的嘴脸，no way！”他直瞪她，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他旁边的女生也吃吃笑着，“有钱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输给了我吗？贱-货！”

她哭着跑远了，躲在没有方婷的地方。她不能让方婷知道，她竟然被一个这样恶心的男人当众羞辱，不然一定会影响她在方婷心里的形象。

一想到这里，她就怒火中烧，在床上坐起来，用力甩甩头；走到洗手间里，打开水龙头，手捧冷水，泼到脸上。

她挤了些卸妆乳在手指上，对着镜子，手指在脸上均匀打圈。突然，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在她背后晃动。吓得她回头看，房间里空无一物，哪里还有别的东西呢？

她重新看回镜子，继续涂脸。

不一会，镜子里，在她的背后又闪过一个白影。她赶紧回头，走进房间里，环顾四周，依然没看到什么。她呼出一口气，擦擦额上的汗珠，又回到镜前。

这一看，吓得她大声尖叫——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蛋竟然变成一张煞白的鬼脸，那黑色空洞的双眼，就像黑洞一般将她的灵魂勾进去了。

四

“什么？连家敏也……”董振下午下班时，接到了迎辉的电话。

他连家都没回，直接从单位赶到她家，看到迎辉早就已经到了。

“公司看她一整天没上班，所以派人来看，发现门窗紧闭，找人强行把门撬开才进去的，但进去的时候，已经发现她的尸体。”迎辉皱着眉说。

现场已经被封锁了，他们只能留在门外。

这时候，香香也赶过来了，满脸泪痕，“我上午才从警察那边出来，怎么现在又出事啦？”这事情确实让她非常意外，她昨晚不是故意试探家敏的，虽然她对汤玉成没什么好感，但毕竟都是小时候的玩伴，也希望能弄明白他的死因。该不会是家敏认为自己形迹败露了，就轻生自杀吧？

迎辉难过地摇摇头，“她的死状也是相当恐怖，听目击者的描述，跟汤玉成的死状很相似。不过，家敏的脸部显露的是极度扭曲的表情，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香香呆住了，董振也一脸疑惑，“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不可能连狐狸精也来搞家敏啊。”

“可是，问题是房间里也是充满狐狸的骚臭味。”迎辉眼睛里露出了恐惧。

案发至今，警方还没查出事发原因，很多内幕的消息都暂时不对外公开。然而，理科毕业的董振，是坚决不相信什么狐狸精的，但是综合他们尸体共同的特征：皮肤发黑、严重失水，跟狐狸骚味，到底有什么关系？这些情况看起来像中毒，难道是凶手下毒行凶之后，故意散布狐狸的味道混淆视听？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家敏家人从监控录像之中查看，并未见任何人进出家敏的家门。这么说，由此至终，只有她一人在家。

迎辉把之前发生过的事情连接起来，“先是方婷，接着是汤玉成，现在是李家敏，我估计……我们三个都逃不过了。”迎辉圆睁着眼说。

“不，我不想死，我们才刚大学毕业，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香香抽噎着，双手捂着脸。

“我们都要死，因为她回来了！”迎辉盯着前方，双目无神。

“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方婷早就死了！”香香不愿接受他的说法，离开了家敏的住所，跑进寂静的黑夜里。

迎辉低下头，嘴角轻轻上扬。

他回想起高中的那一幕：当时，他正好从教室离开，经过一个安静的花圃，发现了躲着独自哭泣的家敏，他没有惊动她，但又好奇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去问方婷。

“为什么？家敏是个坚强的女生，怎么会哭呢？”方婷那双纯真的眼睛让迎辉觉得舒服。既然方婷不知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只好回去了。

之后，方婷又找他单独谈话：“我们从幼儿园就认识了，一直都在一起念书，你觉得我们六个人之间的友谊，是不是非常难得？”

他点头承认，所以，每次他们有活动，他都一定会积极参加的。

“我觉得，我们这些人当中，你是最随和的，那么，请你帮助我，务必一起维系好我们这段友情，好吗？”她情真意切地恳求他，那温柔的声音让他沉醉，教他无法抗拒。

“当然，我会尽力而为的。”他爽快地答应了。

从那以后，在六人当中，他充当了和事佬的角色。

“不管是生是死，我们都要团结一起。”他低声默念着，听得身旁的董振浑身发凉。

五

在外吃过晚饭，董振匆匆回到家里，把门窗都紧紧锁上，忍不住流下泪水。

自从玉成死后，他陷入沉痛之中，没人理解他内心有多痛。不管玉成现在变得怎样，可在他眼里，他永远是一个乖巧的孩子，是一个值得他保护的好弟弟。

董振从小就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学生，而玉成在学习上却相对笨拙些，但是他总是喜欢用懵懂的眼神看他，问他各种不懂的问题。他总会耐心指导他，哪怕是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

他们上初中以后，玉成长得越发俊俏，接触的女生也越来越多。每当交到女朋友的时候，他都会得意地拿着照片给他看，“振哥，你看，这个怎样？”这让董振感到隐隐的失落，但他总是微笑点头，依然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

前段时间，他情绪非常不稳定。尽管董振去过他家安慰他，但他并未向他坦白是什么原因。董振以为是他近期的工作业绩不好，再加上春天阴郁的天气，才导致他这样。可他竟然一声不吭就离去了，这彷如在董振心里挖去了一块肉，空洞的窒息感教他喘不过气来。早知如此，他应该及早劝他去看心理医生的，他还是过分自信自己在他心里的影响力了。

要是方婷还活着的话，也许现在一切都安然无恙。他知道，在玉成心里，方婷才是真爱，甚至被他放在至高无上的位置，神圣不可侵犯，就连家敏与她交好，他也觉得难以接受，假借恋爱的机会打击她。

随着身边几位朋友的相继去世，这世界仿佛变得越来越疯狂了，现在连迎辉也开始变得神经兮兮的。假如真是他所说的那样，他们所有人都要死，那么他自己也难逃一劫了。

他摇摇头，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水，看着厨房的窗户，突然想到家敏被人发现的时候，整个房子的门窗都是关闭的，而且监控视频中没看到有人进出，那么凶手很可能是在室内出现的。

他意识到，假如把门窗关紧的话，可能反而断了自己逃生的去路，于是又把窗户都打开了。

他走到洗手间里，倒了杯水准备刷牙。

突然，洗手间外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他立刻跑出去，发现除了窗外微风吹动的窗帘以外，没有任何动静。

他缓缓地走进洗手间，装作不知道的模样。

这时，他从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他背后幽幽地走来一个白色的身影，吓得他大惊失色……

六

次日早晨，香香接听了一个电话，又收到了一个来自她一位好友的噩耗。

她双腿发软，坐在地上颤抖地哭了。这让她害怕得哪里都不敢去了，但是一想到当初的约定，她又感到无可奈何，还是必须到现场走一趟。

到达他家里时，她被告知，死者死状与之前两人，几乎一模一样。

除了那股奇怪的骚味以外，警方还发现死者房间里留下的一条遗言，询问香香情况。香香打开查看：

婷，对不起，我无能为力了，现在的局面已经失控了，我无法坚守当初的承诺了。
                                            辉

“迎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香香哭着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董振赶到了现场，看到香香手里拿着迎辉的遗言，一脸错愕，之后接受了警方的查问。

他逐一回答：“我明白了。昨晚，史迎辉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戴着假长发，偷偷潜入我家，想对我行凶，结果被我发现了，他打不过我，在我面前跪下，不停地忏悔，告诉我钥匙是从玉成家里找到的。

“方婷生前曾经托付过他，无论如何都要保全我们六个人的关系，但是自从方婷走了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他已经毫无办法了，他强调现在是方婷附在他身上，按照当初的约定，我们就算是死，也要在一起，之后就自己哭着离开了。

“是不是被附身，我不敢确定，但肯定的是，他当时情绪有点不稳定，可能跟这两天朋友相继去世有关，也可能跟他计划失败有关，现在……想不到也出事了。可是，他说得就像自己就是凶手一样，但问题是这凶手，究竟想怎样呢？”

“凶手的目的，已经显而易见了。”香香眼神呆滞，望着前方微微一笑，“这是我们共同的约定。”

高中毕业的当晚，他们留在学校相聚在一起，祝福着彼此拥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他们围成一个圆，在篮球场上席地而坐，方婷和迎辉在每个人身后都点上一根白色的蜡烛，远远看去，那六根蜡烛构成了一个六芒星的图案。

方婷预先准备了红酒，给每人倒上一杯，“朋友们，友谊万岁！”

六个好朋友一起互碰酒杯，喝得醉意兴起时，方婷举杯大喊：“不管是生是死，我们都要团结一起！”

于是，众人都欢呼起来，跟着举杯同喊：“不管是生是死，我们都要团结一起！”

那晚，他们狂欢到深夜，烛光照亮了每个人的脸，映出了幸福的颜色……

“不管是生是死，我们都要团结一起，这个约定，你难道忘了吗？”香香对董振说。

“那不过是酒后随便说的话，谁还记得呢？”董振想起迎辉前一天提过，没想到他们都还记得，“当时知道这个约定的，只有我们六个人，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谁会为这约定胡来呢？”

“虽然现在他们都不在了，但是依照约定，我们都要在一起的！”香香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都是要在一起的，就算方婷死了，她的鬼魂也会回来接引我们……你看，迎辉不是被附身了吗？”

警方对他们的对话感到莫名其妙，也许是因为极度恐惧才说出来的，但是不排除从中会提取到线索，于是记录下来了。这个迎辉，可能只是刺激过度，翻查之前的调查记录，前两个受害者事发时，他并不在现场。

离开迎辉住所之后，香香在路上不断地思索着。

当年方婷去世的时候，方家完全封锁了消息，要不是他们三番四次问及她近况，并要求上门探访，他们也不会说出她自杀的实情；而且连葬在哪里都不愿意告诉他们，这让他们感到诧异不已。幸好迎辉认识的门路多，反复搜查，终于把她的坟墓给找出来了——为了那个约定，他真是没少费心啊。

如果这事与约定有关，与方婷有关，那么方家应该是大有蹊跷的。香香咬咬嘴唇，决定前往方家再仔细问个明白。

七

这几天，方婷的母亲接连收到来自女儿几位朋友家里的来电，知道了他们的死讯，深感不安。

她从柜子里翻出几本厚厚的相册，里边存着的，全是女儿生前和那些朋友的照片，有合照，也有单人照；有学校里的、户外的，也有家里的；从幼儿园，到小学和中学，大学以后的，反而越来越少了。她慢慢细看，不禁落泪。

她默默地擦去眼泪，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她站起走去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是何香香。

“阿姨，您好，对不起，这么晚还来打扰你。”香香脸色在灯光之下显得苍白。

“晚上好啊，这么晚还来看我。”方母笑着迎接她进门，“真是太感谢你了。”

香香坐下，接过方母手中的一杯热茶，浅尝了一口，“嗯，这茶真香！”

“这是苗家的万花茶，是我们乡下待客必备的。”方母给她加上新的。

简单寒暄一番，香香就直奔主题，问起方婷的事情。看到方母脸色大变，她立刻在她面前跪下，“阿姨，求求您了，我们现在已经找不到法子了。我不想死！”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确实难以开口啊！”方母一脸悲戚。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答应您，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拜托了！”

“她……确实是抑郁症自杀的，跟你们这些案件毫无关系。”方母低头看着地上。

“为什么？她一直都是开朗的孩子，怎么会这样呢？”

方母沉默了一会，翻开相册，递给香香，“你是女孩子，看看这个，你就明白了。”

香香接过相册，一页又一页地翻看，越看越有说不出的感觉。

粗略地看，也许看不出什么，因为每一页都有他们六个人的照片，不过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每一页都会有一张董振的照片，或是他的单人照，或是他与其他人互动的照片。

“我懂了，董振知道吗？”香香问。

“他哪里知道，一直都是婷婷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可是，这也不至于抑郁症自杀呀？”

“她长期暗恋一个人，最终思忆成病，服药自杀的。”方母说，“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了。”

“那她走的时候，身体有什么异样吗？比如变黑之类的？”

方母顿时不悦，目光转向其他地方，“没有！别再问了，我累了，不想再聊了，抱歉！”

香香只好失望地告别了她，独自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梳洗以后，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却还是没入睡。她心里想的念的都是方婷。

如果方母没有隐瞒什么，照这样看，方婷的死，其实还是跟董振有关的，可能是方婷抑郁症自杀了以后，在阴间太空虚了，现在要回来找他们一个个去陪她。都是那个约定惹的祸！

她打开手机，给董振发了一条信息，但是等了很久，都没有回复，也许他已经睡了，于是她把手机放在枕头旁，继续在床上躺着。

董振说，这个约定只有他们六个人知道，可是这个约定并没有要求保密，他们都可以告诉家人的，不是吗？不过，假如有人告诉了家人，那么，就不止他们六个人知道了。既然如此，凶手有可能在他们六个人之外，这个人最有可能的是——她！

她倒抽了一口气，如果真的是她，那他们的死，就不是普通的死亡了，这恐怕会跟一些杀人于无形的秘术有关。

她一定要告诉董振，赶紧拿起手机，打开一看，显示屏赫然出现了一幅图像，让她惊恐不已。

手机里显示着她的模样，但是颈项上的是一张惨白的鬼脸，张大黑森森的嘴巴，漆黑的双眼死盯着自己，就像黑洞一般将她的灵魂勾引进去。

八

清晨，董振起床，打开了窗帘，看着窗外连绵的阴雨，感觉这跟他内心毫无分别。

他打开手机，收到了香香凌晨发过来的信息：一切都是因为你，方婷是因你而死的！

他整个人都发凉了，尽管他一直说服自己，方婷的死与自己无关，但是香香这条信息，就像钢铁一般压在他心上。

方婷对他的心意，其实从小到大，他都知道的。只是他一直装糊涂，甚至也曾经多次暗示过不喜欢她了，可是他实在没有勇气在她面前残忍地拒绝她。

也许因为他从来没有谈过女朋友，所以方婷对他一直怀着希望，可是她根本不明白，他其实只是不想谈女朋友，仅此而已。

高中毕业之后，他以为考上大学了，就能摆脱她，可是她仍旧阴魂不散。隔三差五，她就会寄信给他，告诉他关于她的日常心情，尽管他几乎不回信，但她依然坚持着。

直到一年多前，她去他家里找他，发现他床上躺着赤裸的汤玉成。之后，她就几乎不再找他了。事实上，他很想向她澄清，那天只是玉成喝醉了在他家里过夜而已，不过他再细想，反正他对她也没有感觉，那就随她误会吧，正好可以让她死心了。

可是，谁想到她会因此而患上抑郁症了呢？不出半年就自杀了。

这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关于香香死亡的噩耗。

“一切都是因为你”——香香的这条信息，难道是指，他是所有好友死亡的罪魁祸首吗？当真是方婷会来索命吗？眼看短短的那么几天，人就一个个地没了，警方至今仍是束手无策。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上什么科学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好想办法活命。

他灵光一闪，不管他们是死于非命，还是被人谋杀，这个时候最安全的地方应该是医院。他立刻收拾了衣物和日用品，匆匆赶到路边打车到医院去。

他心跳不断加速，不停地催促司机加速驾驶。六个人当中，连香香也死了，现在就只剩下他了，最后一个了。他慌张地反复查看周围，生怕车外突然有什么东西冒出来。

快到医院门口的时候，他看到车窗外，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向他冲过来，他顿觉双眼发黑，不省人事……

九

正当警方还在处理死者事情的时候，他们接到了一位自称“杀人凶手”的女子自首。

她是方婷的母亲。

“一切都是因为我。”她边说，边流泪。

“他们是六个关系亲密的好朋友，原本可以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可是因为我的一己私欲，导致他们一个个在美好的年华中离开人世，我真是罪不可恕。

“一切都是从我女儿开始。我知道女儿喜欢董振，可是，董振却从来都不正视她一眼。看到女儿义无反顾地为他默默付出，我心疼不已，于是想方设法促成他们，但没有一个法子成功。最后，我想到了下蛊。那是我们乡下曾经流传过的法子，能让两个人心灵相通，生死与共。

“这个蛊的配方，需要有酒做引子，选用发情期的母狐狸鲜血，外加几味活血的中药和相应的蛊虫，联合制成。外观色泽，和普通红酒没什么区别。我告诉女儿，叮嘱她这药酒，一定要和心上人喝，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高中毕业的那天，她说要和朋友搞晚会，让我给她送红酒过去，可没想到阴差阳错，我把这瓶药酒给她送过去了。结果，是他们六个人全都喝了。

“刚开始，我还担心他们是不是会六个人相爱呢？幸好没有出现这样的问题，但我还是担心，万一还会出现其他什么问题怎么办呢？我回乡下问过那些老人，他们说如果超过两个人同时服用，那么如果有任意一方死亡，千万别让其他人接触死者以及他的物品，就算是墓穴也不能接触，否则将会激发体内的蛊气。当蛊气入侵大脑的时候，就会产生幻觉，全身出血发黑，严重脱水致死，最终身体会发出狐狸的气味。乡下人说，这是以前用来大量捕猎狐狸使用的法子。

“这蛊毒非常奇特，没有解药。我本想告诉他们这事情，但是又怕他们认为我的行为卑鄙，影响女儿的形象；一想到他们还年轻，哪里会有什么死亡的事情呢？于是就只字不提了。没过多久，我女儿就因为抑郁症自杀了，我怕连累人，所以没有告诉他们，是后来他们多次来追问，我才简单说了她去世的事。但是让我意外的是，他们居然能查到了女儿下葬的地方，背着我一起去拜祭女儿了，这是他们后来有人出事的时候，我才知道的，但是为时已晚了！

“一切都怪我，请给我应有的惩罚吧！”

方母泪流满面，跪在地上。

十

这样毫无科学根据的说法，警方难以接受，尤其是他们发现，并非像方母所说的，所有人都死了。

董振，就是他们当中唯一的幸存者。他在何香香被发现死亡的当天，乘坐出租车前往医院，在快到医院的时候昏迷了，一名急诊科医生迅速冲上前，将车里的他紧急送到抢救室，诊断为低血糖昏迷，快速就将他抢救过来了。

在医院观察室中，警方将方母的供词与董振对比，发现并无冲突，但案件结论仍需进一步调查。

董振知道真相时，眼泪不禁汩汩直流。原来这一切，不是什么狐狸精吸取精魂，也不是方婷的鬼魂索命，更不是违反约定遭到的惩罚，而是高中毕业当晚的那杯红酒——也正因如此，他一直没有发病。

当晚，方婷给每位朋友的酒杯中倒入红酒，再依次递给每个人手里，把最后的一杯递给董振。

董振摇头拒绝，她也轻轻摇头，微笑着把杯子递给了他，“喝吧，没关系的！”

他犹豫了几秒，最后硬着头皮接下酒杯，看到大家都举起酒杯庆祝了，他只好也跟着其他人喝了。但杯子放到嘴边的时候，一股红茶的醇香飘入他鼻中，里边还掺有一种他说不出的独特清香。

原来，方婷知道他对酒精过敏，所以早就给他预留好红茶。因为这样，他与死神擦肩而过。

在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要感激方婷，不知不觉，愧疚和负罪感油然而生。

如果他没有遇上她，那她就不会对他产生好感；如果他如实告诉了他和玉成那天的事，或许她就不会患上抑郁症；如果他多关注她一分，或许她的抑郁症会好起来，最终不会走上自杀的道路；如果她没有死去，那么大家都不会死了，玉成也不会死了！

香香说得一点也不错，一切都是因为他，他才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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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天之后，天下着毛毛细雨，董振独自走到方婷的坟前，从怀里拔出了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完】

备注：万花茶，是苗家敬待客人的上等饮品。苗家的年轻男女，以万花茶表达彼此的爱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