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家的车缓慢地驶进村庄,褪色的平房萧索地横在眼前,愈显沧桑,冷风吹入车窗中,呜呜作响。
村里有的平房上的铁栏门早已不堪忍受,终弄得自己干瘪百孔也没挣脱出去,而悬在台阶的空瓦楞上还有许多杂草垂着,迎风抖动,门前的地里一片荒芜,只有村口那宽大的树根驻扎,诉说着,它雄壮的过往。
那曾是一棵高大威猛的杨树,高耸入云,揽括天地,它直立在那里时我还未出生。
只记得,当时的杨树枝干有一口大锅那么粗,潮湿的皮层上有隆起的筋和纵横的裂纹,它虽年代久远,却全无佝偻之态,层层绿意往上递直至天际。
那时河里还有流水潺潺,斑驳砖墙爬满绿藤,湿润的空气弥漫着新鲜泥土味。
我们在田间疯狂奔跑,年长的老人像向日葵一样,转着脸安详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泥泞的小路绵延成思念的形状。
梦里总有一张张不完整的脸,母亲甜甜的呼喊我的名字,原来那里叫做“故乡”。
春至,满山郁郁葱葱,门口的核桃树枝繁叶茂,它有直升天际的臂膀,从门前一直伸到马路边。
儿时我是最调皮的一个,常常从马路上爬上它的臂膀,让它迎接我回家。
而它,永远在那里等待我归来。
夏日炎炎,天地就发疯似地自焚,晒得头晕眼花。
以前常听奶奶说大树底下好乘凉,于是我就绕着它转呀转,一心想要更凉快,可到头来却更热了。
奶奶就倚在门框上,把那条硬邦邦的腿单在门槛上。你慈爱地看着我,也不言语、盛夏灼热的阳光刺在你安详的脸上,你眯着缝线般的眼睛,眼角皱纹挤得像山里的沟沟壑壑,你总会被我的无知天真逗得捧腹大笑。
秋的脚步匆匆来临,夏的酷热都还未散去。傍晚,夜蚊又结伴出来作祟,奶奶在树下铺拉两张长腿凳,拉着燥动不安的我坐下讲故事,只要听到蚊子的嗡嗡声来叮咬我,年迈的你迅速敏捷地操起身旁的蒲扇朝我使劲一拍。有时你动作太快我还没发现就会被你吓一大跳,看着你手中捏着蚊子的尸体逗得我哈哈大笑。
即使你瘫痪后再无法下床,但你对我依然很好,把你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营养品,每天都让我带着上学。
还没上中学,你就离开我们了,上大学后,曾经和你同住的地方成了我口中的老家。从偶尔回去看看到有时间再去。
牵挂就是这样,什么都慢慢淡下来。
这些年也偶有梦到你,只是想着许多年你是怎么拼命带着一大家子人从饿饭的年代走出来。
记得小学母亲住院,我一个人要读书,照顾弟弟还有家里的几头猪,那时你还可以拄着两根拐杖慢慢行走,有一次我放学回来,就着大雨在菜地里割菜回来喂猪,你不放心,拄着两个拐爬上楼喊我快点回来。
看见我吃力的把满满一背菜背回来,全身湿漉漉的样子,你哭着给我用头巾擦头发,你说:要好好读书,读书走出去,才不用辛苦种地。我只是点点头,转身去砍菜煮猪食。
4年级时,贪玩的我只是顾着和朋友们躲猫猫,父母担心你去世吓着我,悄悄指示我出去玩,等第二天回来,你已经去世装进了四四方方的棺材。
我不懂人为什么会死,伯父说:“就是去其他地方玩,去了那地方奶奶就可以下床走路了。”我高兴极了,觉得这样你过段时间就能陪着我玩了,可是我再没见过你。
每次回到老家,只要时间足够,我都想看看你曾住过的地方,房子没变,门槛没变,变的是装饰,变得是你不再叫我名字,呼唤我今天吃什么。
推开那扇门,甚至它吱呀的响声还一样,房间里的布局依然清晰,只是在没有你身上那种古朴的味道。坐在这熟悉的气息里、觉得你离我好远好远,我就在这里、可我伸手却触摸不到你半分的气息。
你走后的某一年我才突然理解空荡荡这三个字的含义,是门口那棵核桃树因为长到电线里而被砍掉。好像什么东西真的消失了。
这十年,我理解了家的含义,也懂得死亡去向哪里,可是再没有一个人会在傍晚给我拍夜蚊,心疼我干农活让我努力学习,踏着门槛笑容满面看我发笑。
奶奶,今年我没回家,也没去老房子看你。就用这篇文章想你。
作者:余多多
一个热爱农村,农民,农活的吃货。致力于和竹林婆婆一起分享健康绿色的农村美食。
作为心理咨询师的多妹,有烦恼可以找我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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