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走廊外阳光普照。生锈的栏杆蓝中透着绿。冬日的阳光倾斜着，越过了对面的教学楼，照在右边的窗台上。风不算大，但窗户紧闭。
“……它的定义域……”
同桌翻着卷子哗啦啦地响。另一侧的窗外传来微弱却刺耳的鸣笛声。
刮起一阵风，走廊里的小纸片飞起来，旋转着落在隔壁班的门前。不知道今天早上是谁打扫卫生。
“……能画出来吧……”
隔壁班门口走出来一个男生，他望了望空荡荡走廊的两端，朝一个方向走去，被镶嵌着玻璃的墙壁挡住了视线。他拿着一本书。
“都会画吧。哦？我找一个人来说说。”
猫去看黑板，黑板上约有一多半写满了字符，留下一小片空白。老师的身影从那里离开，走到讲台的桌子前。
猫把卷子翻过来。
“猫。”老师盯着她。“上来画一下。”
猫的同桌往前挪了凳子，她挤出去后走向讲台，微微低着头。教室里寂静无声。
她拿起盒子里的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粉笔断了，她继续写。写完后站在讲台的一角。手背在身后望向老师。
“噢，怪不得你不听课，原来你都会了，是吧？”老师冷笑道。
老师用黑板擦敲着桌子，粉笔灰沾满他的袖子，“窗户外面有什么？有那么好看？不想听就拿着书滚外面去。”
猫始终低着头，余光瞥向扬起白灰的桌面。
“出去！”
猫轻而迅速地走回座位，拿起书直走出教室后门。阳光在她脸上呈现出半透明的金黄色，猫在出门的一瞬抬起书遮挡。
她站在教室后门外，与隔壁班的交界处。再往走廊尽头去，是隔壁教室的窗户。窗户开着，窗台上一个男生趴在那儿。
窗台上放一本历史书，他从不抬头看老师。猫走出来时，他也完全没有发觉。
猫让阳光照射在一轮复习数学书上，那是本沉重的大书，需要半捧在胸前，它的字母和数字多于中文。可里面刚好可以容纳一本博尔赫斯的薄小说。阳光在两本书之间割出一道分界线，将小书藏在阴影的深处。
她时而瞥向隔壁班，窗台边的男生聚精会神地看他那本历史书。她起了疑惑。他翻书时并不是在历史书的书页。她瞪大眼睛，恍然间明白了。
那本书被历史书严密地保护着，任她如何仔细去看也无法辨认书的名字。
猫的心思被扰乱了，目光游移在文字间的空白之处。下课铃来得十分突然，直到下课她也没能看完一篇小说。
整个下午和晚上她不断经过隔壁班的走廊，假装不经意地往里瞥。瞥向第四排过道旁的座位，有时他在那儿，有时没有。只有一次他的书摆在桌子上，没来得及收回。她望见琥珀色的封面和上面的文字。
二
睡前，在家里的台灯下，她翻开日记写道：今天仍然是寒冷、干燥、阳光斜照、无聊的日子，我讨厌数字和图形，只有生物还有一点意思……我又看见他了。他和我一样被罚站，他居然也在看小说！我还没有看过那本书……”
敲门声。
她赶快熄灭了台灯。
“你还在干什么？赶快睡觉！”妈妈吼道。
她在黑暗中躺了很久，要等他们睡着再写。天花板上渐渐显出花纹，她的眼睛适应了黑夜的微光。等待外面的脚步和争吵都静了，她也睡着了。日记在桌面上摊开，直到清晨。
早上坐在餐桌旁，她说想买两本书看。
“什么书？”
“数学复习资料。”
“什么复习资料。”
“我哪知道，就是老师让买的。”
爸爸轻笑一声。妈妈也露出了微笑。
“我问过你们老师了，没有买复习资料这回事，”妈妈说。
“之前你要买书的时候也是。”
猫红着脸只管吃饭。
“你要买什么？”爸爸问你。
“没什么。”
“没事儿，说说呗。”
“没什么”猫说，“就是一本书。”
“什么书？”
“反正是学习相关的。”猫小声说。
“哪门科的，语文？”
“是吧。”
“是小说吧？”妈妈也冷笑道。“可真相关啊。”
爸爸叹了口气，“老师告诉我们你上课偷看小说。”
猫喝完最后的牛奶就起身逃离。但在走出家门前被叫住了。
“站住。”妈妈说，“你上课偷看小说吗？”
猫回头望着妈妈。
“今天回家把你所有的小说带回来。”妈妈说。
“从今天到高考完为止，你一本小说都不能看。”
三
猫从办公室走出来。班主任告诉她不能在高三最重要的关头松懈。班主任以一种关切的眼神望着她，直到她说她保证不再看小说了。
“对了，你的物理这几次考的不好。平时抓紧时间补一补基础知识……”
后面的话就像在梦中听到的一样。她想到的只有该怎么把剩下的小说藏起来。
猫像是在梦中走出办公室。阳光温暖得像春天，整个走廊反射着刺眼的白光。许多人从身边走过，她并不看他们。
走到窗前时，她像往常一样往瞥了一眼，他的座位上空荡荡。阳光似乎更亮更刺眼了。
要是现在已经高考完了就好了。她听到教室里的打闹声。
忽然有人从教室里冲出来，猫刚好走到门口，她被撞得几乎摔倒。她扶着栏杆站好。抬头看见他一脸歉疚。
“对不起，没事儿吧。”
“没事儿。”猫说。她又笑了笑，要往班里走去。
他的眼睛漆黑如小乌鸦，带着狡黠和聪慧。她想今天的日记又有许多可写了。
“等等同学，”他说，“你昨天上午是不是被罚站在教室外面？”
猫缓缓回过头去，“怎么。”
“你当时是不是在看小径分叉的花园？”
猫望着他。
“啊我不小心看见的。我也常把小说藏在书里。”他说。
“嗯。”
“哈哈我只是确认一下我没有看错。”他说完便转身走进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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