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有泪之二十
一段时间没有回到学校，我们不约而同的想念着识君楼前的那颗老梧桐，走出何老师的书房，我们决定一起去看看再走。
冬天的梧桐倒像是一个卫士，树叶已落尽，粗壮的主干分出两枝较粗的分支笔直向蓝天伸展，越往上分支越多，枝枝桠桠却在寒风中精神抖擞，如同忠诚的拥护者，我以为很多时候我们对某些事物有着浓厚的感情，不止在于它见证着我们的成长，更因为它一直以来默默的陪伴，它永不会走，一直在并随时准备好接纳着我们的笑脸或是泪水。
今天的左默格外沉默我是察觉到的。
此时站在这颗老梧桐树下，最近那个被爱情左右的我忽而冷静了下来，好像对于左默，我越来越看不清，我不知道他有时为什么眉头紧锁，有时突然的脆弱又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他时而沉默时而暗自神伤，我们会不会越走越远最后失去彼此。一想到这，我的心就无比恐惧仿佛掉入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就如同我总是感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翻滚如即将喷发的火山，在某些瞬间以悲泣的节奏喷流而下，我清楚的感觉到它在不怀好意的消耗着我，可我却从来找不到伤口在哪里，这邪恶的源头又是因何而永不枯竭。
黄照说：“今天平安夜，我们是一起聚一下，还是你们有安排？”
我想起今晚要帮颜子约向真，就说：“今晚就不聚了吧。”
“好吧，那我先走了。”黄照说完就往校门口走去。
向真说：“那我不当电灯泡了，也撤了。”
“向真，今天晚上七点记得去海滨路站台啊，那个……有惊喜。”
向真回头看了看我，没有回答，接着往前走，我又说了一句：“一定要去啊！”
他刚走远，左默问我：“是帮颜子约的吧？”
“嗯，我得给他俩多创造机会。”
“今天晚上平安夜，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我想去你第一次带我去的那片沙滩。”
“好勒，我的公主，上马。”
左默说着就在我面前半蹲了下来要背我，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的开心，背着我在校园里飞奔，风在耳边欢呼，我张开双臂闭上了双眼，听着他一边跑一边像孩子一样的欢呼着，我想这世上最无道理可讲的幸福就是这样吧，只要看着他开心，我的幸福感就油然而生。多想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不走不失。
我们坐上了35路公交到了那片海滩，白色栅栏还在，城堡也还在，我们面向大海静静的坐着，安静的享受着这份幸福和安稳，我靠在他的肩膀上踏实的想睡觉，左默侧过头来看着我说：“还没唱过歌给你听呢，想不想听？”
“想。”
“想听哪首歌？”
“都可以。”
他笑着，像我第一次在操场上见到的那样，让我的视线不想离开片刻。他转过头，长长的睫毛在月光洗礼下像正在演奏的手风琴，他清了清嗓子，喉结一上一下发出沙哑的轻咳声，开始清唱道：“说不上为什么/我变得很主动/若爱上一个人/什么都会值得去做/我想大声宣布/对你依依不舍/连隔壁邻居家都猜到我现在的感受/海边的风/在吹着头发飘动/牵着你的手一阵莫名感动/我想带你回我的外婆家/一起看着日落/一直到我们都睡着/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可不可以简简单单没有伤害/你靠在我得肩膀/你在我胸口睡着/像这样的生活/我爱你/我爱你……”
我知道左默一直喜欢的是陈奕迅的歌，他为我唱着周杰伦的歌还改了歌词，重复着那句“我爱你，我爱你……”他把我手捏的很紧，我能感觉得到他此时用尽全身力气的认真和些许的紧张。我感受过柔情的月光，却是第一次在另一个人的身边被这份柔情包裹，此刻内心深深的被他的真诚感动着。
“我也爱你”，却没有说出口。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快要睡着，他侧过头来看着我轻声说：“好听吗？”
“嗯。”
“苏又”，他用近乎唇语的声音喊着我的名字，他身体越靠越靠近，我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我心跳加快，他脉搏的频率也紧随其后，他越来越清晰的鼻息让我的身体僵硬，我一动不动只有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直到他柔软的唇轻轻触到了我的唇，一瞬间我内心悸动仿佛心脏在胸腔失了方向四处乱窜，他的吻温柔似水，像温暖的泉水流过我的嘴唇，三秒后他转身端坐着，两个人定若磐石满脸通红，空气在那一瞬间凝固了，那三秒钟我们感受不到周身存在的任何事物，也从未想象过，三秒钟也能感受到另一个令人神往的世界，像海鸥的吻，点亮了海岸的眸，浪花才有了归宿，我第一次那么清楚的确认我活着的意义，因为爱情。谁说现在是冬天，当他吻我时，春风和煦，百花争艳，山明水秀。
“苏又，我……我……”一向气定神闲的左默，紧张的开始结巴，爱情最好的时候不就是心意相通吗，不用言语就能够感知对方的心意。
这是我的初吻，我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脸红成了什么样子，它很烫，像发动了许久的蒸汽机一样灼热难当。
我踏实的靠在左默的肩膀上，“不需说，我知道。”
“嗯。”他用喉咙发声吃力的说出了这个字。
“我想听《开不了口》。”
“好。”
他把外衣披在了我的身上又开始唱了起来，此时的海边除了他的歌声，海风，海浪，树叶的簌簌作响的声音在我看来都是给左默的掌声和欢呼声。
有人说，渴望拥抱是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我不否认。他是除了颜子之外，第二个毫不费力让我敞开心扉的人，如果是命定的，我第一次想感谢命运，让我深埋在内心深处的恐惧和迷茫渐渐烟消云散，我会顶礼膜拜，虔诚焚香，此一生愿做鸳鸯不羡仙。
几首歌之后，我们背靠着背，吹着海风，安静的享受着当下拥有的一切，我们不是不知道珍惜，更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实则恰恰相反。
“苏又，最开始的时候，我会想如果能早点遇见你多好啊，那么我的生活就会早一天不一样。后来我觉得的，人不能太贪心，因为得到一次是缘于一次失去，我就想啊，只要能遇见你，失去什么我都无所谓了，也就无需在乎早一天晚一天的了。”左默的背坚实挺拔，如同他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能带给我依靠一样。
左默说出了我的心里话，但我很清楚，骨子里的我，比左默懦弱，我甚至不能想象我因为懦弱而害怕失去的恐惧会让我对幸福的感知出现什么样的扭曲，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而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他的每一次温情和主动都是浴血奋战，他的勇气又是多么弥足珍贵，那时的我只是想学会体会幸福，只是想因为他被重新点燃的勇气而感恩，我侧过身转过了头，看着左默，缓缓的说道：“左默，谢谢你爱我。”
这不是我认为我对左默说过的最深情的话，但随着他也缓缓转过身来，他那双明眸里闪耀着晶银剔透的泪水却化作一涓溪泉，一转弯，就搁浅在了我的心上，我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
“小的时候，总是成碧偷偷拉着我出去玩，她总是趁着舅舅不在家的时候，变着花样儿逗我笑。你别看她在学校那个样子，在家的时候可调皮了。从小到大，她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的人。”
左默说起伤痛的时候也是安静的，如这夜间的海面，我却心头一震，满是心疼。这是他第一次说起自己的生活，如我所想的那样，几句话说完他就戛然而止，没有再说下去。
我想了解他，关于他的一切，然而头顶那轮静谧幸福的圆月却告诉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庸人之事，改天吧。
我们在海边就这样坐了很久很久，夜深时左默把我送到家，恋恋不舍的在家门口道别后，我就蹑手蹑脚的钻进了颜子的房间，刚钻进被窝，颜子居然没睡，开了灯起身看着我：“怎么这么晚才回啊？”
“我们去了海边。就是上次跟你说的那里，他唱了好多周杰伦的歌给我听。”我害怕颜子不高兴，也开始嬉皮笑脸起来。
“就这样？”
“那个……他……亲了我……”
“啊？”颜子立马惊坐了起来。
我拿自己的手指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然后立马举起了自己的左手说：“就三秒，我发誓。”
“哈哈，初吻哦，还是和左默……你这臭丫头……哈哈。”颜子被我满脸通红的样子逗笑了，她在替我开心，这又是一个毫无道理可讲的圈，看着我幸福，就大笑了起来的颜子。
“好啦好啦，都跟你交代了。你快说说，今天不是帮你约了和向真一起过平安夜嘛，怎么样？”
颜子说：“他没来。”她裹紧了被子接着说：“没事，三越给我买了好几个苹果硬要我吃完，说吃完了每年就都会有好运气，可撑死我了。”说完还揉了揉肚子。
秦三越会抓住每一个可以给颜子送礼物的机会的，每年如此。颜子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但我更在意她说的前三个字，我知道她很失落，但同样不想我为她担心。
“这个木头，就知道他次买那么多吃的给你，他是想把你吃成大胖子，然后谁都抢不走。哼。”
“哈哈，好啦，我的苏又幸福就好。”
我愣愣的笑着，没有说话。
“嗯。睡觉吧，明天我还有考试呢。”
“安。”
“安。”
夜色那么深，我们相互依偎，很快就进了梦乡。
颜子他们在忙着期末考的时候，少年班的其他同学在何大头的带领正在进行国际比赛的魔鬼训练，听说黄照和向真自己组队代表暮城参加数独的有奖竞赛，已经杀入决赛。
我和左默每天泡图书馆，我迷上了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他则看起了泰戈尔，这是我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我坐在左默的左手边，沉迷在东野圭吾细致老辣的推理和跌宕诡异的情节中，抬起头时看见左默低着眉眼，感受到我的眼光时也抬起头来对我温柔一笑，知识和爱情，就像思想和情感的两只大鸟在我的身体里盘旋，碰撞出的火花连我自己都预想不到。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书中的故事在继续，暮城的梧桐叶在落，我们没有说话，就这样面对面坐着，还是相思成疾，还是患得患失，又不得不心甘情愿的在对方如海的眼波里做一条只有七秒钟记忆的鱼，书中的故事有了结局，暮城的梧桐又长了新叶，那两条鱼倔强的相信七秒钟一轮回故事就永远不会谢幕，爱情，它是永生的。
今晚的月亮好圆，抬头看时，满眼星光。
渐渐地，那片废墟被我一点一点的遗忘，也再记不起拾荒的老头那张沉默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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