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间风月谈：使我袖口十年香

　　　　　厨间四君子——花椒篇

　　　图片摄于今年八月的花椒树下

                                    一

　　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像我一样，把麻麻的花椒当零食来吃过，像常人磕瓜子般上瘾？

　　许多年后，我都无法忘记在那个凄风苦雨的冬天尝到花椒的感觉。硕大的空荡荡的校园里，同事学生一个也无，我孤魂野鬼样儿的住在宿舍楼里，外面的雨绵延不断，屋里的冷气透骨寒凉，孤灯下，我边看小说边在嘴里抿一颗花椒，让那麻酥酥的滋味穿过嘴唇，那酥酥的感觉，像过电般，说不出来的一种快感。

　　我在用花椒的麻香抵挡外界的冷眼和蔑视，内心的孤独和悲凉。那花椒从四川亲戚家寄到福建海边的小城，同时寄到的还有各种麻辣鲜香的佐料，但惟一能让我消愁，使我喜悦的却只有——麻酥酥的花椒，日复一日，我吃得上瘾。

　　那时候我对闽菜一点好感也无，回到我曾度过童年的“故乡”，故乡的冷淡一如闽菜给我的最初印象。虽然我后来深深爱上了闽地的一切小吃，但在我和花椒为伴的年月，我渴望一切浓油赤酱麻辣鲜香。

　　那时候在书桌上放着一个小玻璃瓶，里面存放着我的宝贝花椒，随时拈来享用；宿舍厨房里有一大瓶花椒油，随时放入各种菜肴；怕潮气太大，影响花椒的品质，我把它们小心地保存在瓶子里，瓶子当然是透明的，我好日日欣赏那茶褐色的小小尤物沉积出来的麻香滋味。

　　在小小的花椒粒竭力用它的麻香抚慰我受伤心情的年月，我看它，天地钟灵之物，超过一切金银珠宝。那裂开小嘴微笑的小小花椒粒儿，那颜色接近泥土的褐色花椒粒儿，那身披薄薄外衣的小小身体，仅只一粒儿，可以使我的寂寞变得生动有趣的花椒粒儿，我闭上眼睛感觉它麻酥酥的抚慰，它的体积和它释放的味道不能成正比，使我由衷感佩它丰富的内涵，它使我能够在凄风苦雨的夜晚心平气和地微笑着，仿佛和知己小饮，可以微醺，可以陶然，可以把风雨敲窗听成一首歌。

　　在那特殊的环境里，我和花椒成为彼此的知己，彼此接纳，彼此欣赏，它是惟一懂得我的。

　　我如何不对花椒怀有亲切的感情，并且感恩呢！

　　　　　　　　　　二

　　越是深入了解花椒，越是感觉它的好，不是只言片语可以说的。家里的几本偏方大全，花椒的妙用出神入化，粮食防虫啊，油脂防“哈味”啊，菜橱防蚁啊，食品防蝇啊，沸油防溢啊， 防牙痛啊……花椒虽比不上人参灵芝这类大侠治病救命的功德，但它自有一份小家碧玉的朴素温柔和体贴，可以玲珑于掌心细细端详，可以轻含于唇间，供知己者细细品味，它独特的麻辣自有一份持久坚韧的力量，虽低调处世，却不可小瞧它的厉害,内在张力很强。

　　花椒和辣椒相比，同带一个“椒”字，相差很大。我再寂寞，也不可能把辣椒含在嘴里吃着玩，辣椒的火气太旺，辣椒的性格一如它鲜亮的颜色，与含蓄温柔无关，过于大悲大喜，心理上总嫌它太过吵闹，太过夸张。若把花椒和辣椒比作女子，辣椒的泼辣自有她的火热风情，而我更钟情于花椒的含蓄持久，我若是男子，会娶花椒样的女子为妻，贫贱富贵不离不弃，共患难甘苦，可夜雨挑灯谈诗书，话桑麻；我若是女子，我会交往花椒样的女子作贴心贴肺的闺中密友，她有个性而不张扬，她丰富的内涵给我人生许多宝贵的借鉴和经验。“麻”的魅力不可抵挡。

　　置花椒于唇间的年月过去了，而花椒留在我心里的滋味丰富长久着，我的厨间怎么可以一日无此君呢，“万人丛中一握手，使我袖口十年香”。

2006.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