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有一个毛病,就是每次在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什么正事儿也不干,就找个地方坐下来写想念的那个人的名字。
随便拿一张纸出来就开始写,一遍又一遍的写,一笔一划,时而潦草时而整齐,写完正面再写反面,仿佛写上那么一百遍一千遍他就可以真的来到你身边。
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
你写其他东西的时候写多了会累会烦,会觉得自己写的这个字是不是错了。但当你一笔一划写下那个人名字的时候,内心的小鹿蠢蠢欲动,血液里的血流一下子上升到了脑袋里,越写越上瘾,根本就停不下来。等到写完了一张又一张纸,脑海中的那个人突然晃了一下身影,才冷静下来开始想自己是不是有病。
一根黑色签字笔能写你名字5369次,我大概写了那么十几根吧。
2016年,八月底,北京鸟巢。五月天“就是”演唱会,我安安静静地坐在鸟巢门口的那一溜儿台阶上,在喧嚣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尤其是,我还拿着笔在纸上写一个人的名字。
临近入场前,鸟巢的上方突然间有了一个明显的界限,一边是晴空万里碧海蓝天,而另一边是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乌云。
纸上的名字被雨滴渲染开来,才惊觉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我的头顶。
我看着眼前整张纸的“陈功宇”,眼里面开始聚集起雾气,转而又蒸发成了云,之后爆发成了倾盆大雨。
雨水和泪水把眼前这张写满名字的纸蹂躏的一团漆黑,宛如一个小小的黑洞。
我在那个黑洞里,看到了那些年的陈功宇,还看到了那些年的自己。
我青春里的五月天,我今天终于要见到你们了,可是当初说要带我来听温柔的人已经不见了。
我第一次见到功宇的时候,他正在教室里面做题,半透明窗户的狭缝里,透进来微微的细影,刚好打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我站在他们班的教室门口,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个白净的少年,他专注认真的样子让我怎么都想不通他怎么会想早恋。
好学生不应该都是很呆板的那种人吗,你看眼前这个人,既在重点班还又在认真做题,长的又那么好看,想必从小到大都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就在一个小时以前,他拿着一把破吉他,在教学楼下,震耳欲聋的唱完了一整首的温柔,还学偶像剧里的霸道总裁在底下喊我的名字,引来了一大票人的关注,里面还有省教育局来视察的领导。
我挺无语的,长这么大,好不容易有人给我声势浩大的表白,结果我竟然没有看到,简直是后悔死了,从那以后我出去上厕所都要提前算一卦,下下签就不去上厕所了,憋一憋,等下节课。
不过一回来就听说功宇被全校通报批评了。
陈功宇,你是不是傻,你都不看看我在不在班里,你就跑过来嚎嗓子表白。
总感觉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便拉着小七准备去他们班找他讲清楚,说现在我们还是要好好学习,怎么能早恋呢,这样做是不对的,不过私心是想要嘲笑他是不是傻。
可是去了之后,我就被他的纯天然蠢萌气质彻底折服了,和他一共讲了不超过十句话,但搞得我哭笑不得,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玩儿又这么暖的人。
别问我们讲了些啥,我也忘了,就记得我们是牵着手从他们班教室里出来的。
那一年,我高一,他高三,我们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悄悄地谈起了恋爱。
他是学理科的,物理化学好的不得了,而我高一那会儿还没分科,物理化学经常一不小心就不及格,他总是嘲笑我笨,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元素周期表都背不下来,还能记得住些啥,但也从来都是很耐心的一遍又一遍的给我灌输知识点,一次记不住那就两次,两次记不住那就三次,三次记不住那就天天在耳边叨叨。
太难了,太难了,真的太难了,知识点背过了,我也有好多题都做不出来。
我什么都记不住,但你的事儿我全记得。
那会儿我的脑子里整天都是他,今天给他买什么早饭,明天给他带什么东西,后天给他写什么悄悄话。
小七每天都要嘲笑一遍,恋爱中的女人除了男朋友,脑子里剩下的都是浆糊吗?
我不以为然,每天都幸福的跟个呼之欲出的花苞一样,最艳丽也最脆弱。
临近高考,每天晚上我都安慰一次功宇让他高考不要有压力,好好发挥,我会发愤图强考去跟他一个学校的。
他也总是不嫌烦的摸摸我的头,然后笑笑说,我能有什么压力呀,倒是你,要好好学习哟。
虽然在高中我们只相处了一年的时间,但想起来,那段日子真的是太美好了。
我们两个班差了两层楼,我在一楼,他在四楼,但每一次的大课间他都会下来找我聊天,站在我们班门口的时候,班里面的同学有意识的起哄,每一次都让我羞红了脸低下头快速的跑出去;
每逢过节,儿童节呀端午节呀平安夜呀圣诞节呀,他总是偷偷的往我桌兜儿的塞礼物,送完早饭下来的我摸到德芙巧克力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用双手捂住脸趴在桌子上哼唧;
晚自习前那半个小时的大课间,他给我买完加餐就去打篮球,我坐在操场周围花坛的边上,看着他投了一个又一个的三分球,帅气的用手掌顺一顺头发,远处还有别的女孩子在尖叫,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他很喜欢五月天,晚上作业写完的早就发语音给我唱歌儿,从如烟唱到天使,从伤心的人别听慢歌唱到恋爱ing,当然还有我们都最爱的温柔,他的声音很有磁性,雄厚中带着温柔,温柔中带着宠溺。
我自小缺乏家庭本应该带来的安全感,但是他赋予了我新的信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会把你的心靠的很近很近,这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你觉得安全感这种东西太满了是会溢出来的。
他过马路总是搂着我的肩膀,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我,深怕我出了什么意外,走在马路边总是不自觉地把我往里面推,说是太危险了,不管走在哪里,总会腾出来一只手牵着我,用手掌心的温度告诉我他在。
沐浴着阳光转头望向他,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会死在他手上了,不管了,我这辈子非陈功宇不嫁。
美好的日子终将是短暂的,暑假,他很快就等来了一纸大学录取通知书,我们面临分离了。
他报道的前一天晚上跑来我们家楼底下等我,我站在窗户边上一眼就看到他在底下活蹦乱跳的让我下去,我随便找了一件衣服就冲了下去,一下去,他不由分说的就把我死死地抱在他的怀里,紧的我感觉我都快要融进去他的身体里面了。
头发被扎进他的胳膊里弄的我生疼,我费力的挣扎了一下,一挣脱他的怀抱抬头就望见了满脸泪珠的他,长这么大都还没有见过男孩子哭,手足无措的我拿自己的袖子帮他擦眼泪,胳膊一抬起来,就被他抓到他的后脑勺去,环住他的脖子,我被吻了下来。
空气中全是潮湿的不舍,我们在淡淡的月色下冒犯了这长久的静谧。
霸道、温柔、不舍、赌气、无奈、苦涩。
哪怕是六年后的现在,我都依然记得当初让我空荡荡少女心泛滥成灾的那个吻。
功宇走了之后,我也就高二了,选了文科,每天沉浸在政治历史中无法自拔,为了可以跟功宇去南京,卯足了劲儿背书。我像一个永不停歇的风扇一样一直在转,一天中一点点的时间都不肯给自己空闲,一闲下来,就是真的想功宇想的不行。
他整个人吞噬了我的脑子。
思念像一条找不到尽头的河流,越往前走越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拿出纸写功宇名字的习惯就是在那个时候养成的,我把你写在纸上就等于把你刻在了我的心上。
小七选了理科,每天有刷不完的题,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我一个人待的时间越来越多。
寒假,功宇回来了。我站在学校门口望见他的时候,眼泪就在眼眶喷涌而出,撇下一旁的小七一路冲进了他的怀里开始哭。
他在学校门口背起我转圈,我恼怒的斥责他能不能放我下来,旁边有很多人在看。
他回过头笑了笑,没事儿,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呢。
去吃饭的时候,我走在他的后面都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他是不是一场梦,低头看了看跟他十指相扣的手,掌心的温度传到我的心里面聚集起一个小火堆,烧的我满面通红,这灼热的触感告诉我这肯定不是梦。
高考完的暑假,他陪我一起去了青岛,那座文艺到骨子里的海滨城市。我们住的那家客栈里面有一只很大的金毛,每天晚上夜幕降临,临睡觉之前都非要跑到我们的屋子里面来睡觉,客栈的主人也没有办法,拉都拉不出来,说这只狗是跟我们有缘,就姑且让它睡在你们的床边,姑娘你们以后有空记得再回来看看它哟。
这世间缘分太难,必须回来再看一次,不,是再看好多次。
晚上沿着海岸线在四下无人的街,功宇牵着我的手,回到那家静谧的客栈,就像是相处了很多年,已经白发苍苍的老夫老妻一样,走着走着就回到了自己的家。
大学我们还是异地了,他在南京的那所学校,我的第一志愿被滑档了,我去了石家庄学医。
离开家去石家庄的前一天,我窝在他的怀里哭了整整一晚上。
那时候真的是难过的不行,怎么又要离别了,并且四年都不能天天见面,简直是要了我的半条命,撒娇耍赖想让他去送我。
那天晚上我们说了很多的话,从遇见的温柔聊到让我十分美好的那个吻,天快亮的时候功宇告诉我他已经买好了五月天的演唱会门,现场版的温柔肯定比他唱的好听。
我笑眯了眼,说谢谢你,我爱你。
功宇改了去南京的票陪我来了石家庄,安顿好我之后,又买了票去南京。
如果老天爷让我早点儿知道那趟火车会出事儿,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让功宇送我来石家庄。
我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哭了三天,等来了小七。
我问小七我是不是做了一件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原谅我的事情,小七抱抱我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的,别再自责了。
我跟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拉着小七去了青岛。
见到那只金毛的一刻我就抱着它开始哭,小七告诉我那天那只金毛在你的肩膀上好像也是哭了。
忍住了无数次想要从海里跳下去的冲动,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功宇在医院里躺了十五天,人还是没了。
我抱着小七在屋子里面哭到狂躁,最后连眼泪都要憋不出来了,没日没夜的拿着笔写功宇的名字。
陈功宇陈功宇陈功宇陈功宇陈功宇陈功宇陈功宇陈功宇陈功宇陈功宇陈功宇陈功宇陈功宇陈功宇陈功宇陈功宇陈功宇陈功宇陈功宇陈功宇陈功宇陈功宇陈功宇陈功宇……
我他妈的真的好想你。
一个月后,五月天的那场演唱会我没有去,你都不在了我还去干嘛。
小七一直在陪我,每个月从学校到我们学校来回的跑,我一个人的时候就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恍恍惚惚,我会不会在转角的咖啡厅碰见他。
一个月又一个月,一年又一年。
我幻想过很多次我和功宇的未来,我喜欢旅行结婚,我们会在全世界各地的教堂都结一次婚,我们会有一个自己的宝宝,我喜欢功宇的眼睛所以宝宝的眼睛一定会像功宇,功宇喜欢我的鼻子所以宝宝的鼻子一定会像我,每周末出去公园野餐一次,彼此都拥有自己最爱的事业。
可惜这一切,都因为我的任性,成了南柯一梦。
往后的三年,功宇在我的心头不停的缭绕,我把所有的思念都化作了温暖揉进了他的名字里。
我每一年都去一次青岛,每一次都在信号山的山顶刻下一个他的名字。
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可是我真的很想他,对他的思念吞噬了我所有的脑细胞,被逼迫的去倾听黑夜的黑。
山河承载着我的想,星空承载着我的念。
我会替你走完这山宽海阔的世界,也会替你听完这五月天所有的演唱会。
每一次的回忆,都让我的心像被箭一样穿透。
可是我愿意承担这种痛苦,我不需要你们懂,也不需要你们饶恕。
全世界都可以原谅我,但是我自己不能原谅我自己。
我饶过了全世界,也不能饶过我自己。
毕竟这穿越山河的箭,刺的都是思念成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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