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吓得往后退,一直往后退,退入死角,无路可逃。
红衣女鬼不肯就此罢休,她忘不掉前世孽债,自己如何遭遇背叛,如何落人圈套,如何跳楼寻死。
那红衣红得凄厉,女鬼披散着头发,被晚风吹动,那长发幽渺地似一声叹息。
“你必得偿债!”风吹开女鬼面前的头发,蓦然显现出泣血的眼眸。
男人吓得不敢睁眼,瑟瑟发抖。
千钧一发。
“咔——”
场外的导演卷着台词本,一个手势劈下,鼓掌道:“不错不错。承城、嬿梦,你们好好休息,准备下一场。”
承城是戏中的负心男子,脸庞棱角分明,剑眉星目,和饰演女鬼的嬿梦是同公司当红的小生小旦,嬿梦长得温婉,若是妆扮起来亦不失妩媚。
早有流言传出承城嬿梦已经同居,公司眼下投资的这部《长恨今生》的电影就是趁热打铁,借二人绯闻炒作起来。当然,娱乐公司的算盘打得比谁都精,二人正是盛时,若在此时恋爱完婚,自然会流失大批单身的男粉女粉,因而他们打算在电影杀青之后便与二人商榷分手,他们的借口是为二人前途着想,——冠冕堂皇。
承城就着片场的椅子坐了,经纪人端了一杯水,他接过水喝了一口,再用工作人员递来的毛巾拭了拭额角的汗,朝嬿梦笑道:“过来坐呀?”
嬿梦好像听不到一般,犹且兀自站立,似是固定在了拍戏的位置。
——很多演员在拍完戏后因入戏太深走不出来,像嬿梦这般一时收不住倒是小事。
怪的是嬿梦一动不动,若说平复心绪,倒不必如此呆立。
负责清洁的老婆婆看见嬿梦伫立原地,眯起双眼细细打量,只见嬿梦的影子在渐渐缩短,即将消失,老婆婆猛然一颤,手颤巍巍指着嬿梦,对承城说道:“小伙子,快,去拽她一把!”
承城一愣,似想起拍鬼片的一些禁忌来,忙不迭拉住嬿梦的胳膊,往跟前拽了一步,嬿梦踉跄了一下,恍恍惚惚道:“才刚不知道怎的,意识混混沌沌,也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
嬿梦语毕,片场却莫名寂静,房梁上织网的黑蜘蛛不堪重负陡然坠落,幸有一线牵绊,惊魂未定,只得缓缓再往上攀,——这生死关头。
时间拉扯着拉扯着,便似到了尽头。
在承城经纪人与公司的一番周旋之下,公司给足了承城好处,承城也顺理成章应允了公司的要求——与嬿梦分手。
在真正动人的利益面前,有何不可割舍?人本身也是动物,“狩猎”的方式看似文明,本质上与豺狼虎豹一个样的野蛮。
杀青前的一个夜晚,承城与嬿梦同睡,二人以往恋爱时喜欢沐浴完瘫倒在床上,一起追剧或是一起玩游戏,嬿梦玩不过的关卡,承城会嗔一声“笨蛋”,然后帮她过关。
今夜也不例外。
只是承城实在困得紧,而嬿梦追剧正酣,嬿梦便让承城先睡。
承城是触枕即眠的那种,他忘记,嬿梦追剧的手机是他的。
“打算什么时候跟嬿梦摊牌?”
微信的短讯弹出,不辨情况、不明就里、不知好歹地撞入嬿梦的眼帘。
嬿梦冷汗涔涔地翻阅承城与公司的聊天记录,眼前的屏幕渐渐模糊,嬿梦情愿此刻的自己是个盲人,可以被蒙在鼓里,——看得清楚未必是好事。看得清楚了,会痛。
焦雷劈过夜空,惊醒一场旧梦。
一阵疾风吹拂窗帘,无端悸动,亦如挣扎。
嬿梦幽幽地望着缓动的窗帘,如同被牵引着,她走过去,拉开窗帘,长发被风吹得蓬乱,像千万只手,张牙舞爪地道别。
窗外是一条明净河流,碧绿似一方通透翡翠,银月撒落光华,粼粼地闪烁,在她脸庞晃成明暗交错。
“扑通——”
翌日是电影的最后一场,在夜间拍摄,剧组本想白天与嬿梦、承城一同讨论剧本细节,承城早早到场,嬿梦却遍寻不获,问承城,也只说:“今早一醒就不见她人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最后一场是男主在风雨之夜被女主怨魂索命,“善恶有报终须了”竟是公司投资电影想传达的主旨呢。
就在剧组急得团团转找不到嬿梦人时,嬿梦却倏然现身。
也不知在哪里已化好了妆容,换了一身湿漉漉的旧衣裳,头发亦是湿垂着。
“你这是去了哪里,可急死我们了!”经纪人一把挽住嬿梦的臂,却是一阵冰凉,像是没有体温。
经纪人并未在意,只是赶紧携着嬿梦快快去了片场。
一路上嬿梦一言不发,如同呆滞。头也只是垂着,无有气力。
“Action——”
男人撑着伞,在大雨中蓦然被女鬼拦路,女鬼幽怨地接近。
男人因近日总是噩梦不断,早已失了反抗力气,只是呆立惊叫。
女鬼伸出苍白枯瘦一双手,掐住男人的脖子,死死掐住。
死死掐住。
导演惊诧于这场戏拍得效果出奇好,仿佛嬿梦真与承城生了仇,那种濒临死亡拖人入水的狠劲与冷漠疏离。
承城饰演的男人没了气息。
夜空适时地划过一阵闪电。
“咔——”
承城也没了气息。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