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季羡林(5)

作者: 花颜徐徐来 | 来源:发表于2017-11-15 21:57 被阅读148次

    文/灯芯花颜

    青年季羡林(5)

    我虽然没有叹息过,但叹息却堆在我的心里”,国宝级的国学泰斗青春成长岁月

    2017年11月14日星期二  天气:阴有小雨

    火车奔弛在松嫩的大平原上。车外草原百里,一望无际。黄昏时分,一轮红日即将下落,这里不能讲太阳落山,因为根本没有山,只有草原。这时,在我眼中,草原蓦地变成了大海,火车成了轮船。只是这大海风平浪静,毫无波涛汹涌之状;然而气势却依然宏伟非凡,不亚于真正的大海。

    在行驶的远途列车上,季羡林靠着车窗望向外面一弛而过田野、村庄,他唯独显得安静了些。留学的钱有一部分是工资里节余下来的,还借了朋友的钱,七拼八凑,勉强做了几身衣服,装成了两大箱子。他的心酸甜苦辣搅在一起,充满了渴望,又忐忑不安。

    一同去德国的同学有六个,同校但专业不同,以前接触都不多。在远离家乡万里之遥,此时聚在一起,却几乎成了推心置腹的朋友。他们在闲坐一起,挤成一团,上天下地,胡侃一通,车厢里其乐融融。

    30年代从中国到欧洲,飞机是没有,海路遥远又麻烦,最简便的路程就是通过苏联的西伯西亚大铁路。中国境内则经过东北三省,当时的溥仪建的“满洲国”。

    到了“满洲国”境内一个夜里,车厢里上来一位年轻人,英俊精神,目光炯炯,年龄在二十五左右。他礼貌地对同学们点了点头,同学们也回以微笑,以示友好,他也不再说什么话,刚好就睡在季羡林的上铺。

    夜晚寂静,只有火车奔驰的声音,车外是满洲大平原。季羡林朦胧欲睡时,上铺的小伙子对他发出了低低的声音:“你们是学生吗?准备去哪里?”季羡林翻了个身,迷糊地答了两句:“嗯,是学生,从北平出发去德国留学的。”

    小伙子一下弯下身,头从上铺垂了下来。“哎,满洲国,怎么样?”

    季羡林见那小伙子突然热烈回应,内心本能警觉,只淡淡懒答了一句:“我第一次经过这,谈不出意见。”

    小伙子不甘罢休,又说:“你看我像哪里的?你听出我口音了吗?我的国籍我现在在这还不能说。”

    季羡林警惕起来,回道:“不知道,听不出口音,不好说的事就不说了吧。睡吧,很晚了。”

    黑夜里,沉默了一下,小伙子再次发问:“你说说吧,对满洲国的印象,说一点。”

    季羡林果断地说:“初来乍到,真的说不出来。”

    此时车下轮声震动,头顶上一阵窸窣声,年轻人微微叹了一口气,头缩了回去。

    早晨,到了哈尔滨,同学们六人都下了车,那个小伙子也下了车,临行时还对大家点点头。

    季羡林几个人办理了离境手续,列车正要离开车站时,抬头就瞥见了那个小伙子换了装,远远地站台上含笑示意,身上穿的却是一件笔挺的军警服,脚蹬一双长筒的马靴,当时的季羡林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直到登上苏联经营的西伯西亚火车后,同学们渐渐放松起来。都是二十三四岁的年纪,本来也就是阅世未深的学生,每个人眼前都有一个未知的世界,充满玫瑰,闪烁着彩虹,眼睛是亮的,心是透明的,所以能互相无话不谈。

    在车上七八天里下象棋,物理学系的王竹溪就从没输过,五个同学车轮战也没占半点上风,哲学系的乔冠华的哲学也帮不了他。

    下棋下得乏了,就凭窗向外看。万里长途,都是大森林,郁郁葱葱,无边无际。

    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贝加尔湖。我们的火车绕行了这个湖的一半多,用了将近半天的时间。山洞一个接一个,不知道究竟钻过几个山洞。山上丛林密布,一翠到顶。铁路就修在岸边上,从火车上俯视湖水,了若指掌。湖水碧绿,靠岸处清可见底,渐到湖心,则转成深绿色,或者近乎黑色,下面深不可测。真是天下奇景,直到今天,我一闭眼睛,就能见到。

    十天以后,季羡林一行终于到达德国柏林。在柏林,街上到处挂着希特勒的画像,卍字旗随处可见。人们见面不说早安,你好,而是右手直举,口喊“希特勒万岁”。

    清华学友赵九章等人到车站迎接,并办妥一切应办的手续。

    季羡林因为早年有德语的底子,被安排到柏林大学外国留学生班的最高班学习,遇上了神妙的赫姆教授。在9月20日的日记里,季羡林写道:“教授名叫Hohm,真的讲得太好了,好到不能说,我是第一次听德文讲书,然而没有一句不能懂,并不是我的听的能力大,只是他说得太清楚了。“

    柏林这段时间,季羡林天天和乔冠华混在一起,一起坐车去上课,乐此不疲。

    乔冠华,后来的新中国的外交部长,是清华哲学系的,比季羡林高二级。在清华时经常腋下夹又厚又大的德文版的黑格尔全集,昂首阔步,旁若无人。被录取为交换生后,与季羡林开始走到了一起,几乎形影不离。他颇有才华,有一定古典文学的修养,与季羡林相处十分融洽。

    柏林只是留学的中转站而已,最终还是要选择长修的地方。德国学术交换处于是改派季羡林去了哥廷根大学。离开了柏林后,季羡林一去就是七年,再也没有回来过。

    哥廷根是一个小镇,也是座大学城,有几百年的历史。全小镇洋溢着文化和学术的气息,季羡林一下就爱上了这个地方。

    奇妙的还有,这镇里从无大风,无蚊蝇臭虫,家家都用肥皂水冲洗街面,街道干净的发了邪,在马路上打个滚,都不会有一点尘土。房子都是中世纪的建筑,都是四五层,保留了古代的城墙,上面长满了参天的橡树。

    在橡树的浓荫里,四面寂无人声。季羡林经常静坐沉思,这成为在哥廷根十年生活中最令他觉得诗意的事,永生难忘。

    在哥廷根,季羡林的女房东受过一些教育,能欣赏德国文学,喜欢古典音乐,趣味趋于保守。男主人则老实得连话都不太说,是一名政府工程师。儿子上大学去了外地。季羡林和两位老人从此晨昏相聚,像一家人一样相处,一住就是十年。

    在哥廷根的第二天,季羡林在日记里写道:

    在不安定的漂泊生活里会有一段比较长一点的安定的生活。我平常是喜欢做梦的,而且我还自己把梦涂上种种的彩色。……我梦想,在哥廷根,在这比较长一点的安定的生活里,我能读一点书,读点古代有过光荣而这光荣将永远不会消灭的文字,现在又终于到了哥廷根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捉住这梦。其实又有谁能知道呢?

    万里遥远的家乡,在季羡林张开扬帆的希望里淡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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