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妒英才,天才学者英年早逝!》这是《环球青年报》最新一期的内容,整版报道,消息一出,整个科研界一阵哗然,不分国界,不分肤色,不分领域,一个个扼腕痛惜,捶首顿足的哀叹着。《亚洲青年报》甚至用《科研界垮了半边天!》《基因攻克癌症百年无望!》的文章反复报道吸引眼球。人们常说,身后事繁复难断,即使是赢得了身后名也不枉此生。可真到了这一天,她却无比淡然,成长教会我们认清生命中最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或许有的人认为是名,有的人追逐着利,呵,这些于她,弃之如敝履,丝毫不觉得可惜,她对科研的热爱源于热爱专注勤奋的自己,那是另一种她尚能企及的自由。除此之外,此生至死都无法割舍的便是,爱。
“告诉我,这是什么?!这是什么!”白少回来了,这一则漂洋过海的报道终于还是让他看见了。他连夜从美国回来,风尘仆仆的跑到沙城里所有他能够找到的人面前拿着那张报纸歇斯底里的质问着,好像这件事情发生,是他们的错,是他们没有保护好我。可是在这物是人非的沙城里,有多少人能够理解疯子一般的他。
每天他都在街上被人殴打,因为他的无礼质问,因为他的纠缠不休,善良一点的只是用拳头,心情不太好的看见棍子拿棍子,看见板砖拿板砖,刚从海外荣誉归来的翘楚,又在人群里被群殴,不记得过了多少天,他像一个流浪汉只身在偌大的废墟里横冲直撞,曾经白皙的脸上爬满了凌乱的胡须,形容枯槁,体无完肤。除了挨打,他总是跑到海边痛哭,有时在海滨路站台,有时在老梧桐树下,他还试图进去沙城中学,但是胖叔没认出他来,除了那一句质问他不和任何人多说一句话,面对他的纠缠不休,胖叔怒斥着:“哪里来的疯子,快滚!”他想进图书馆,那个曾经对我们无比宽容的管理员也没有认出他来,赶他走时,跟胖叔说着一样的话。他没有地方可以去,但暮城这么大,去哪里好像都无所谓了,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他深深明白,余生将无止尽的坠入万丈深渊,见不到半点星光,如果不得不活着,也只能一无所有的在世界这座孤儿院里一无所有的闯荡着。
“你在奢求谁懂你的痛?”他终于找到了松子,在暮城时,他们曾是兄弟,准确的来讲,是松子找到了白少。
白少的头发打结脏乱,除了还算清澈的眼神,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干净完整的地方,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双手开始颤抖,狠狠的抓紧了海滩上的沙子,是力量还是伤痕?流沙在他的手掌中挤压出了鲜血,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眼光从脸上的乱发中聚焦到松子的脸上,那绝望又无力的眼神让松子浑身一颤,他本是做好心理准备来的,可眼前的白少,比他所能想象到的最糟的情况更加不堪。白少已经没有力气去观察松子,他甚至连痛哭都没了眼泪,他缓缓的收回眼光,把头无力的耷拉在双膝上,直愣愣的看着眼前像丝绸一样柔和的大海。
“你不觉得可悲吗?依附一个人而生?依附一个人而活?”松子和白少并肩坐着,问着那个同样的问题。这片沙滩上的白色栅栏和城堡早就不在了,拆除的那晚她也像这样,静静的独自在这里坐了一整晚。白少没有说话,松子的话音刚落,白少的嘴唇就控制不住的颤抖着,他拿起右手,抱住自己的膝盖,一按上去,手上的鲜血就沿着小腿流淌到了干涸的沙滩上。
“那天除夕夜,你留给她的字条,被换掉了。去年她去美国参加研讨会,在你工作时每天路过的街角偷偷的看着你,整整一个星期,你上班下班,早餐晚餐总是喜欢去你公司隔一条街的华人餐厅吃饭,每天下班总会有一个美国的大块头跟你一起下班,走到街角的时候,你们就分开各自回家了。当她知道一切真相的时候,她说过,她不可能两次爱上同一个你,看来,也就是说说而已。”天色渐渐暗去,一阵海风吹来,海面泛起一阵涟漪又瞬时恢复了平静,松子淡淡的说着,仿佛自己的心里没有起过涟漪。纵使自己的心情再五味陈杂,他也不能视而不见,眼前的白少甚至快要失去最后一点支撑,松子还没开始讲述,只是从他口中听到她的名字,白少的身体就不停的颤抖,干瘪的身体在不大的海风里摇摇晃晃,松子甚至不确定,身边的白少在哪一秒就会彻底崩溃,晕倒在沙滩上,他甚至开始这样希望,但松子总觉得,在他心底还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在支撑着眼前这个残破的断肠人。
“我带你去见她吧。荆棘山离这里不远。”松子开始试探,那点支撑白少不倒的希望。他说完看向身边的白少,长长的头发完全遮住了那张脸,只有一只眼睛在乱发中若隐若现。
“不!”白少忽然说,这个字完全是用口腔里的气体喷出完成的,他甚至没有力气调动喉结,但即使如此,松子依旧感受到了白少的抗拒,松子刚准备接着说点什么,在灰暗的天色中,他清楚的看见白少的眼角无力的滑落了一滴泪水,还没流淌到嘴角就挂在了脸上的碎发上。松子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鼻子也跟着一酸,他不曾想象过,她,在白少的心里究竟意味着什么,白少离开这么多年甚至没有和她联系,他开始觉得慌乱,觉得无地自容,白少的那双眼睛,明明像是被抽干了的泉眼,这悄悄流下的那滴泪,甚至带着血。但至少他明白白少的抗拒,厄运来临时,我们都会本能的选择逃避,会歇斯底里的质问老天:为什么!
“白少,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站起来!去大醉一场,第二天醒来策马奔腾,照样生活,为了一个女人就值得你这么糟践自己?就真的活不下去吗?!”松子站了起来,拎起白少的衬衣。松子当然清楚,白少是坚强的,甚至比我们很多人都强大。他经历过我们都没有经历过的苦难,无力挽救的家庭,寄人篱下的苦楚,海外漂泊的孤独,但他都从来没有畏惧过,也从来没有被击垮过,但她的离开,竟让他成为这般模样,松子忽然想起了自己在部队里艰苦训练的日子,想起无数个快要坚持不下去的瞬间,海风吹得头疼欲裂,但他开始明白,她,对于白少的真正意义。他很想用拳头打醒眼前这个万念俱灰的兄弟,但他实在下不去手,白少像是一件挂在他手里在大风中凌乱的衣服,一松手随时会消散在风中。
松子还是松手了,一瞬间白少像是一个松了线的提线木偶瘫软在沙滩上,至少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白少这样消耗着自己,白少倒下的一瞬间,松子这样想着,他一个跨步走到白少的肩旁蹲下,伸直了左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的击中了白少的颈部,这是他在部队反复训练过的,下手精准,力道刚好,只是带过一阵风,白少便缓缓的闭上的双眼。
“兄弟,好好活着,好好活着我们才能知道明天的天气怎么样。”松子扛起了白少,肩上的他轻的像夕阳下的影子,他嘴里反复念着那句话,好像白少在认真听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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