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对着梳妆镜，抚着她的脸庞。她的皮肤像粗瓷碗一样，没有光泽，这是她真正的面容，很不漂亮，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苦苦钻研易容术。她想做一个自己心目中的女人。
去把孙小红杀了。……师傅缓缓地说。
我说，李寻欢还没有死，现在杀孙小红，……恐怕不合适吧？一一李寻欢回报的。
师傅轻轻吁出一口气，隐忍着怒气说，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我不敢再多言，上次因为我的失误，刺杀李寻欢没有成功，还险些把她害死。
孙小红坐在床边，浑身无力，她吃了百百合的软骨散。她想起百百合，就不寒而栗，百百合的眼睛，仿佛着一条蛇。百百合说她要杀李寻欢，不知道李寻欢现在怎么样了？
一个蒙面人闪身进屋，目光凶闪，并不说话，捧刀向孙小红的心窝便刺。孙小红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她没有躲避的能力。
忽然门口一声大喝，住手！
来人是雪梨，百百合的徒弟。他手里提着一把扫帚，身上有浮土，像是在打扫卫生。
那蒙面人旋回身，刀刃向雪梨削去。雪梨将扫帚挥过来，唰的一声，扫帚头被削碎，飞尘弥散，那蒙面人打了个喷嚏，软软的倒了下去。
雪梨哼了一声，说，敢在我的地盘和我动手，我的地盘处处都是机关，连扫帚里都有毒药！
百百合走过来，说，怎么回事？
雪梨说，有人要杀孙小红。
百百合说，他杀就让他杀好了，你为什么要阻止他？如果他杀了你，岂不是冤枉？
雪一拍脑袋，说，对呀，反正她也要死，谁杀不一样呢？
百百合又说，把他们都处理了，要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雪梨把地板砖揭起来，在屋中挖了个坑。
孙晓红心头升起悲凉，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她不怕死，但她此时很恐惧，因为她知道，她死后将和那个杀手男人埋在一起。她感到恶心，感到侮辱，感到对不起李寻欢。李寻欢不会知道她埋在哪里。
坑挖的很深啊，雪梨在里面，一锹一锹地将土翻上来，露出他的脑袋。孙小红觉得那个脑袋很可恶，她真想一棒槌把它砸碎。忽然，他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因为他知道雪梨这个人还不错，不像他师父那么冷漠，对他一直很和气。
孙小红恳切地说，雪少侠，求求你，不要把我和他埋葬在一起！
雪梨扬起头看了一眼孙小红，这个女人满脸的凄然，大大的眼睛里蓄满眼泪……
雪梨没有说话，孙小红看见他把那黑衣人扔进坑里，往里填土，她放下心来，她不会和那个人埋在一起了。她慰心地笑了。
雪梨扛着孙小红走出去。百百合站在屋门前，一脸的怅惘，仿佛这个红花绿草的世界不属于她。她说，你干什么去？
雪梨说，她不愿意和那个杀手埋在一起，我把她埋在别处。
百百合说，嗯……嗯……
百百合的语气似乎有些失落，雪梨心里一沉，他忽然觉得，不应该违背师傅的意愿……他们都是孤儿，是在流浪中相遇的，当初跟随百百合的孤儿有十余个，或死或走如今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而今天……
走出山谷，走进树林，雪梨将孙小红放下，说，你走吧。
孙小红说，你要放我走？
雪梨说，是的。
孙小红说，为什么？
雪梨说，我想做个好人，我不想再跟师傅杀人了。……只是，恐怕太晚了！
孙小红说，不，不晚。浪子回头金不换，什么时候做好人都不晚。
孙小红忽然怔住了，雪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远远地走来一个人，走来一个女人，一个和孙小红一模一样的女人，但他知道那不是孙小红，那是他的师傅百百合。
百百合冷冷一笑，说，你竟敢背叛我！
雪梨说，师傅，不要再杀人了！
百百合说，不错，我不会再杀人了，但是，孙小红是最后一个！
雪梨说，为什么？
百百合说，因为我要成为孙小红，孙小红是不会杀人的。
雪梨说什么，你要成为孙小红？
孙小红脸色煞白，她恍然明白了，百百合为什么要用迷药诱她说出她和李寻欢往事的点点滴滴？原来她要假扮自己，和李寻欢共度一生！
孙小红说，你不要痴心妄想了，李寻欢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百百合得意地一笑，说，只要你们两个都死了，李寻欢就是有所疑惑，也无从查起、辨别。呵呵呵……
雪梨后退了两步，他知道师傅说得出做得出，师傅要杀他，他想跑，但是这里还有一个孙小红，他忽然觉得抛向孙小红很不仗义。他拦在孙小红面前，说，师傅你要杀就杀我吧！
百百合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说什么，你想为他而死？
雪梨说，是的，这样的女人，谁都愿意为他而死。
百百合阴森森的一笑，说，你想为她而死，我偏不让，我先杀了她！你闪开！
雪梨伸开双臂，说，我不闪！
百百合说，你闪开！
雪梨说，我不闪！
你闪开！
我不闪！
够了！……一个声音在头顶雷似的响起。一个黑衣蒙面人从树上跃下，手里是明晃晃的鬼头大刀。他说，不管你们谁是孙小红，今天都得死！
黑衣蒙面人和百百合打在一起。雪梨对孙小红说，你们究竟得罪两谁，为什么那么多杀手想杀你们？
孙小红说，我也不知道，一入江湖，退身难。
白百合显然不是那黑衣人的对手，没几个回合，便累的鬓角汗出发粘。雪梨不忍旁观，拔刀相助。
我和师傅双战那黑衣蒙面人，却仍不能占上风。那蒙面人仿佛有一种魔力，遇强则强。师傅突然喝一声：滚开，不要碍事！
我一跃而开。我明白，高手对决，像我这样的三脚猫上去助战，只能碍事。然而师傅毕竟不是那黑衣人的对手，不一会，便气喘吁吁，力不从心。
我说，师傅，你先且退下休息，我接他两招。
我知道高手对决，只要稍微喘息，便能恢复相当的功力。师傅 猛攻一招，然后飘身退开。我使出我的绝招：蹦得高高的，从上往下劈，却不料蹦的太高了，刀砍在树枝上拔不下来，我吊在空中。那黑衣人飞起一脚，将我踹下，撞在师傅身上，跌倒在地，叠在一起。那黑衣人跃到空中，大刀劈下，说，试试我的……刀刃破空，呼呼声响，倏地一红，如烧红的铁，灼气扑面。我大骇，这一刀不仅能把我劈成两半，还能把我身下的师傅劈成两半……
那黑衣人在空中愣了一下，身子向后翻去，跌在地上，脚蹬手刨。
那黑衣人一阵抽搐，便不动了。我爬起来看，只见他咽喉上插了一把小刀。
飞刀，小李飞刀，李寻欢！我忙转回身，李寻欢已站在我身后，一一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一我不禁后退了两步，很自惭形秽。
李寻欢弯下腰，将我师傅扶起，柔声说，小红，你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一一他虽然很帅，但他认错人了！
孙小红说，寻欢，我才是孙小红！
李寻欢一愣，才发现有两个孙小红，几乎一模一样。
我看见李寻欢来到，我知道我该走了，于是我转身便走，我走了很远，并没有人喊住我，我想我应该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才对。
我又走了很远，忽然远远的声音，孙小红喊我，雪少侠，你回来。……
我立刻停住脚步，一刹那，我觉得孙小红喊声就是天籁之音。我赶忙跑回去。
孙小红说，你帮我们辨别辨别，谁是真孙小红，谁是假孙小红？
我看了他们俩人一眼，呆住了，我刚走开，就辨不清他们谁是谁了。两个孙小红不但相貌体形一样，连神情也变得一样，都是娇柔而急切。然而易容术毕竟是易容术，易容术再精妙也有它的破绽，我只是考虑，应不应该揭穿师傅。我认真权衡，决定揭穿师傅。
我向两个孙小红跪下磕了一个头。我说，我不知道你们谁是我师傅？我只想说，师傅，假的终归是假的，最终是会露馅的，是会丢人现眼的……
一个孙小红说，行啦，你快说吧，谁是假的？
另一个孙小红说，你快别啰嗦了，你快说嘛！
他们这么说，我不由得一阵肉麻。孙小红显出女人的娇态很正常，可是这其中有一个是我师傅，我师傅有这样的娇态就太别扭了，我从来只见到她的冷漠。
我望向李寻欢，李寻欢看上去很冷静，但眼睛里却透着慌乱，嗯脚和头也渗出密密的汗珠，几缕头发粘在上面，看来师傅已经把他迷惑了，我又迟疑了，该不该阻止师傅呢？
然而，我还是觉得师傅这么做是不靠谱的，她想得太简单了。
我说，要辨别谁是假的很简单，只需看看谁的脸上贴有面膜就可以了。
李寻欢说，我看过了，没有。
我微微一笑，说，我师傅的易容术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她做的面膜也你自然不会像平常的面膜一样。我走到寒我的孙小红面前，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要揭开这种面膜，只有用唾液润才行。
这个孙小红眼睛里露出疑惑，继而显出警惕。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出了我的失态，我立即正色道，你不要想歪了。
我往我的手指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在她的耳根后搓捻，然后揭下一张薄薄的透明的面膜，然后露出了我熟悉的师傅的脸。
师傅惶恐疑惑起来，捧着着自己的脸，看着我手里的面膜，说，怎么会？怎么会？
看她那样子，我心里一阵难过。我说，师傅，算了吧！我们回去吧！
她着急说，谁是你师傅？我不是你师傅，我是孙小红！
见她焦急的样子，不像是装的，我又疑惑起来，难道她脸上贴了两张面膜？我又检查了一下，没有呀？
师傅模样的孙小红抓住我的手说，你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辨别？
此时我觉得师傅的精神出了问题，为了让她死心，我说，我还有一个办法：我知道师傅胸前有一颗红色的痣。
师傅却说，我没有。
孙小红也说，我也没有。
我奇怪了，怎么可能都没有呢？但我随即就明白，那颗痣肯定是被师傅弄掉了，弄掉一颗痣，对一个易容术高手来说，那是小菜一碟。我说，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李寻欢说，你师傅胸前真有颗痣？
我说，是的。
李寻欢说，你怎么会知道？
我……我捂住了嘴，……是呀，我师傅胸前有颗痣，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师傅是女的，我是男的……
李寻欢紧跟着说，难道你师傅和你有越轨之事？
我忙辩解道，不是不是，没有，是她洗澡时我不小心看到的！
孙小红忽然涨红了脸，她冲过来扬手打了我一巴掌，愤怒地说，下流！无耻！……她还要打，忽然停住了，迟疑地回过身，师傅已经和李寻欢站在了一起。你寻欢的嘴角挂着微笑。
怎么回事？……我想。
师傅说，我的脸是怎么回事？
孙小红说，你的脸？哼哼，……你就这样一辈子吧！
又恶狠狠地对我说，跟我回去！
我蒙圈了。我说，你是谁呀？
孙小红说，我是你师傅！
我说，那她呢？……我一指我师傅那张脸。
孙小红说，她是孙小红。
那她的脸怎么会像你一样？
我给他整容了！
我明白的，师傅的易容术已达到最高境界：整容！我心里忽然一敞亮，我想，我可不可以也整一张像李寻欢一样的脸！
孙小红绝望了，捂住自己的脸，说，我的脸……这么丑？……
寻欢竖起食指，按在她的唇上，说，不要这么说，只要你还是你，无论你的脸变成什么样子，在我心里都是最美的。
已走开的百百合听到李寻欢的话，身子一颤，她迷茫，只要你还是你？……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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