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黄沙吹散了诺大的王朝,抚平了一场世间荣辱,偏偏就有这样一个人,将此生的心血洒向苍茫大地,染红了宋朝的烟雨,而他自己终是化作一缕轻烟,飘散于青天之上。
他将生前最后一滴泪,化作死后的墓志铭。直到那时他才猛然发现,封狼居胥终不过是一场虚幻泡影,蓦然回首的刹那间充满了命运的偶然......
【辛弃疾】落花啼鸟总关愁少年不识愁滋味
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燕兵夜娖银胡簶,汉箭朝飞金仆姑。
生逢在兵荒马乱中,一身铮铮铁骨也许会成为民族的脊梁,也许会被碾碎成尘埃。
有些人生来注定不平凡,年少的他孑立与秋风中,目睹了野蛮人对文明的摧残,见证了汉人所遭受的耻辱,“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瞻间铁”那时“南共北,正分裂”一统江河的心愿,便早早凝滞在了少年炯炯的目光中。
少年便有大志者,必当有破釜沉舟之势也,二十二岁那年他的传奇人生便拉开了帷幕。这一年,稼轩劝耿京奉表归宋,既得首肯,遂与另一起义领袖贾瑞同去建康诣圣,带回了南宋朝廷的任命书。谁料耿京竟为叛将张安国所杀献于金人,辛弃疾居然带着五十几人杀入数万人的敌营,生擒叛贼张安国,马不停蹄,日夜兼程押往南宋朝廷。这种一夫当关的果敢让圣天子一见三叹息,从此便开启了他的仕宦生涯。
他原以为从此便可一展鸿图,为朝廷一统河山,甚至还一腔热血地献上《美芹十论》,他却不知生逢那样的时代,是兴是衰,向来不是有万夫之勇便可以定论,南宋的怯懦也不是一个勇士可以揣度。
南宋,诺大的王朝早已习惯于偏安一隅,长期的重文轻武早已让南宋成为一袭华丽皮囊,其中并无金戈铁马来拯救来日的苟延残喘。
他极力主战,却不断遭受排挤,哪怕身再正,也一样逃不了别人对他骨子里的质疑,他没有察觉,堂堂南宋一直在敷衍他,到最后干脆被朝廷安排了一个闲职。
眼光有棱,足以照映一世之豪;背胛有负,足以荷载四国之重。一身的英勇在世人看来终究是错付了,而他的伟大就在于,他始终没有后悔投附于南宋,遗憾的是未能纵横疆场,为国建功立业。
【辛弃疾】落花啼鸟总关愁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青玉案·元夕》
文能执笔天涯,武能挥斥江山。这样的人在卷帙浩繁的史书里却屈指可数,那沧海之东的碣石上曾留下孟德厚厚一笔,接着大抵我便不知了。
辛弃疾此生到底读过多少书,我不敢妄加揣测,我曾一度觉得吟风弄月离他甚是遥远,只有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才真正属于他,却不曾想他竟有如此流淌在骨子里的纤细。
稼轩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功成而身退,这样既是满足了一统山河的夙愿,又了却了田园生活的恬淡,只可惜心在天山,身老沧州。未等他名满华夏便已是赋闲铅山,如此岂不让他如饮鸩止渴般难受?
那一年的元夕,华灯异彩,游人如织。汴京城车水马龙,日月交辉,香影徘徊。但当时的南宋当真如其所言吗?
当时,强敌压境,国势日衰,而南宋统治阶级却沉湎于歌舞享乐,以粉饰太平。洞察形势的辛弃疾,欲补天穹,却恨无路请缨。
众里寻她千百度,他寻求的又何尝不是报国之路?只可惜寻遍万里江山,在灯火将要熄灭的时刻,他恍惚看到了希望,那时的他尚且未被赋闲,但这样的爱国之人即便赋闲又怎会泯灭一颗为国操劳的心?
“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那一年,窗外大雪纷飞,屋内两人契阔谈宴,和他在一起的正是他的好友陈亮,两人相谈甚欢,谈论天下大事,议论抗金复国,这时的辛弃疾无官无职,他在诗里写道“记当时,只有西窗月”也许在当世人看来是在痴人说梦,在我看来那却是一种无人知晓的伤感。
也许宋朝是一只沉睡的雄狮罢,又或许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说不清,辛弃疾也是看不透,在他六十五岁那年,多年“俯首称臣”的南宋竟要起兵抗金,也许他是预料到了什么, 到底是重振江山,还是万劫不复?那一刻他心里五味杂陈。
【辛弃疾】落花啼鸟总关愁可怜白发生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永遇乐·登京口北固亭怀古》
久被闲置的他再次得到了启用,这时他看清了他多年来推心置腹的南宋王朝不过是在做着垂死的挣扎,原本尚有的一丝希望,也全在韩侂胄的手中成了泡影,这场恶战无非是打着他的旗号罢了。
他心里百感交集,他想借着元嘉草草的过往来警惕这个独揽大权的莽夫,只可惜人微言轻的现实从古至今不曾改变。
他想到了四十三年前点滴岁月,那一年,年仅二十三岁的他气吞万里如虎,他击破南下金兵,使得士气大振,女真族的统治岌岌可危,哪曾想主和派偏偏占了上风,南北分裂已成定局。
那些伤痛的回忆从不会随着时间的流走而渐渐模糊,反而每一次忆起都让它愈加浓烈,仿佛如一坛烈酒穿喉入肚,让人久久如噎。他孑然一人与楼台之上,极目远望,此刻他心里只能默默祈祷,唯愿封狼居胥的志向不再幻灭。
奈何天公不作美,他所担心的皆成了现实,由于韩侂胄料敌失误,急于事功,听不得老臣宿将的意见,结果引得金兵大举南下,两淮受辱,横尸遍野……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看似是在为廉颇惋惜,实则又何尝不是痛惜自己一事无成?一个英雄没有出路的时代,注定是悲哀的,辛弃疾没有了一展所长的机会,留给他的除了田园生活,想来也不剩别的。
人生啊,就像是雾里看花,有时你明明已经握住了命运的咽喉,回头发现不过是一场虚幻泡影,而一切仿佛冥冥之中仿佛早已有了安排,正如同他的姓“辛”便注定让他辛酸此生一样。
置酒高堂,悲歌临觞,来日苦短,去日苦长,人生看似很长,而命运却又充满了无常,他一再感慨知音难觅,其实“知我者”并非没有,只是朝代历次更迭中,早已有人涕泣涟涟的吟咏着故国之思了。
世间的一切,不过是繁华梦一场,行走其中,却不知晓这只是一场看不透的镜花水月,此刻的他,在山水间任世间流淌,任寒来暑往,白发苍苍,只是那眼角的两滴浑浊的泪珠,却不知为何而流......
【辛弃疾】落花啼鸟总关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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