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我左右手的两个世界早就失去了平衡,像行走在悬崖边缘的感觉,感觉自己要掉下去了,可这深渊总是拒绝接受你,吹一口气变成的风总能及时阻止你掉下去。维持平衡绝非易事,但只要你放松神经随意走走,习惯了这摇摆,就会发现这平衡并不属于你。我偏爱收集痛苦,自以为所有人都该知道痛苦让人成长,但我们的凡躯能承受无限的成长吗?极限之后会有突破吗?突破后会去到哪里呢?
疯狂的人其实并没有挑战不可能,是他们看到了未知,所以才奋不顾身。人喜欢想像:看不到的、无法形容的、想要的、错误而正确的、将会发生的。如果遇见了未来,你能勇敢面对吗?
我再次向这位图书管理员确认了一次时间。他抬手看了看电子手表,二零零四年六月三日。哦,真的是梦。
我问他是否知道一个叫枚瑰的女子,他点了点头,看我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他找出一本普通的笔记本,里面贴满了各样的纸条,是外婆的读书笔记!他说是很久以前的图书管理员留下来的。能找到他的几率已经很小了:如果他那么喜欢她的笔记,是不会丢下这个本子的。他去哪了呢?与外婆携手天涯?多好呀。
夏天刚刚到来,凉爽的海风吹拂着,给眼前的世界带来活力。我坐在山顶看着眼下的世界,犹如参禅,渐渐被周围的气氛所感染、渗透。我喜欢俯瞰这个世界、人间,它不在我掌中,渐渐看着看着,也能看出个头绪,好像,我能预测事件的走向,它就像是在我掌中了。从这里可以看到我从小长大的地方,那座突兀地耸立在砖瓦结构的楼群之间的,乌黑古老的木楼。我清楚地记得睡觉时闻到的腐朽气味,顶层阁楼瓦片间透下的一条条光线,院子里水塘边的青苔,还有红豆树风中落雨般的婆娑声。
李诚在我身边坐下,盘起腿:“你看起来不太好。”我点着头,停不下来,内心的疯狂开始放肆,一个上午的打坐前功尽弃。“我总觉得我想得太多了。”他说这没什么不好的。我得到了他的安慰。我心里还是有一种无知的愤怒,再久的冥想都无法将它消除。“愤怒来自恐惧。”像以前一样,李诚总能解释我的不安。此刻我可能也知道我害怕的是什么。恐惧正是我活下去的根,之所以追求,之所以始终不安定并且一直牵挂。他劝我回家看看。
6.2
那棵红豆树特别的高,似乎比以前还要高了,这种树能长那么高吗?妈妈垂着眼坐在池塘边织毛衣,膝盖上睡着一只小花猫。我推开铁门,院子的地面上铺满了藏着红豆的棕色豆荚,今年怎么结了那么多?房子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一阵穿堂风从屋里吹来,感觉不太对劲,这是梦!我拉着李诚就往外走,他不肯走,说这可能就是你想看到的样子,就算是在梦里,也应该看看。我看向他的脸,意识到他也是这个梦的一部分,除了他的五官,其余的都模糊不清。身后传来诡异的木头碾动的声音,回头一看,妈妈坐在一个木马上摇晃着。
我放开李诚,镜头向她拉近,她还是年轻的,可能是梦的缘故。我胆大了起来,豆荚被我的步子碾碎,小花猫跑进了房里。我喊了一声“妈”。她的视线转向我,问我你是谁。我说我是禾青呀。她放开木马的脖子,双手在怀里搜寻着,好像要拿什么东西给我,等她再次伸出双手时,变魔术一般,抱着那小花猫往脸上贴,眼神还望着我,是无意的挑衅。我站起来,才发现她的眼神一直望着院子的小门。我想她这样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呢,原来我是他们活着的意义。我苦笑起来。我应该为此负责任吗?如果世界不是期望的样子,我们会像她那样吗?
我待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我会疯的。我拉着他就要离开,妈妈还是叫住了我,她脸上洋溢着微笑望着天空,好像在嘲笑她看到的世界。她说:“不想一辈子待在一个地方,总得找到属于自己的地方。”院子里升起旋风,那些空的豆荚擦着地面移动,发出萧瑟的声音……
睁开眼,李诚的五官清晰无比。我说我已经回过家了,在梦里。
我不敢想像那就是自己的家,我希望我真正回去的时候是另外一副模样。妈妈在梦里跟我说的话有很重的分量,如果是我的梦,一定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不想待在一个地方是真,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也是真。我的内心为什么要给我传递这个信息?心会以我不曾察觉的方式自我觉醒吗?
他望着远方的大海出神,他不会想家吗?当我提起这个问题,他没直接回答我,而是把一只手搭在我肩上。这意味着什么?我不想想太远。他问我为什么我们找到了解除诅咒的办法但还是没能幸福。
三年前,我在柳泉的家乡找到了她,她以某种我不知道的方式设法把所有的诅咒都解除了。从那以后,我和李诚一直在寻找她,我不懂为什么她知道破除诅咒的方法却不愿接近我们,可能是因为我曾经的无心,可能是因为李诚的绝望。她不想看到我们,我想:如果看不到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也就不会乱想了。我问李诚来找我的原因。他不回答我。真实世界像对我缄了口,当我放开胸怀接受世界的时候,它却什么信息也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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