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个冬天的向子村，特别冷。雨一直在下，寒冷的空气犹如一个钻孔机，钻过人的皮肤，最后到达骨髓。
老吴已在床上躺了快大半年了。
医生说他是大肠癌晚期，拿到检查报告的那一瞬间，老吴似乎没有太多的伤心。
“都六十多岁的人了。来来去去只不过是件平常事。”老吴对每天来探望自己的亲戚朋友们说。
在这半年的生病期间，老伴南英衣不解带地日夜照顾。
年轻的时候，夫妻俩总是吵吵闹闹，每次吵架时，总恨不得对方马上死去才好。
可是，如今这样的时候，心里总是说不出的潮湿。
2
老吴觉得这两天越发病重，老天留给自己的时间大概不多了。
从前，老吴看过许多的家庭，为了争夺一点财产，斤斤计较。弄得兄弟反目，亲人变仇人。
这样的事情，在老吴家是绝不允许发生。
避免发生家庭纷争是一家之主的责任。哪怕自己快要离开这世界了，也有必要交待清楚财产的分配情况。
老吴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儿子木根在村子里生活，偶尔也到外地去打一下零工来补贴家用。日子过得算不上太好。
这几年，村里别的人，都陆陆续续建起了楼房，可木根还是住着十几年前建的平房。
小儿子树林是吴村养猪户，日子比哥哥木根过得稍微好一点。
吃住在猪场。说是方便照顾猪场，实际上，明白人都知道，是因为没钱建房子，才暂住在猪场的。
最小的女儿小凤嫁到一公里外的村子。状况也是一般。
一大早，老吴就交待老伴南英，今天要开个家庭会议。
南英把树林，小凤都叫了过来，聚集在床前。木根由于在外地打零工，不能出席今天的家庭会议。因此，叫了村里的书记和村长一块过来，做一下会议的证人。
家庭会议上，老吴对大家说：自己一辈子都在吴村种田，没留下什么资产。除了自己目前这幢地理位置还不错的平房之外，还有三万块钱存款。
“今天把大家叫过来，主要是趁着自己意识还清楚的时候，平均分配一下我的这点资产，免得日后留下口舌。”老吴颤颤微微地说。
“平房内共有四小间房，两兄弟平分；三万元存款，一万元做我的丧葬费用，给小凤五千，两兄弟各七千五。”老吴继续慢慢地说。
按照老吴的意思，书记叫人写成了白纸黑字。给老吴签了名，摁了手印，就这样一份公平的遗嘱就成立了。
慢慢地，老吴立遗嘱的事，在远近村子里传开了。
特别是对遗嘱内容的公平公正性受到大家的好评。
通过立遗嘱的事情，大家都夸赞老吴有远见，明事理。
遗嘱完成后一个月，老吴在大家的称赞声中，安然离世。
3
一个月后，树林找到木根商量关于房屋重建的事情。
“我想把爸的这幢平房拆了，我们一起在这块地上建两幢并排的楼房。怎么样？这个地理位置，可是全村最好的。”树林对木根说。
“可以呀。”木根答应着。
“你们把房子拆了，妈住哪？”一直冷眼旁观的小凤问哥哥们。
“要不暂时先跟大哥去打工好了，妈跟我媳妇关系不好。再说，猪场环境也很差。等我把楼房做好了，再在一楼给妈留一间房子。”树林说。
“我在省城租房住，房租贵得很，多一个人的开支。我吃不消呀。”木根叫苦连天。
“既然这样，你们就不要拆老房子了，那是我和你爸建的，我也有一份。”南英很生气，没有想到自己辛苦拉扯大的孩子，到头来竟然把自己推来推去的，嫌弃自己是个累赘。
“那不行，老房子一定要拆的。再拖下去，物价、人工费再上涨，就更建不成了。”树林一听不能拆，很是着急。
“一定要拆。拆了旧的，你先做，做完了我再做。”木根似乎已有了一个详细的时间表。
“要不，暂时先住小凤家吧。”树林的目光转向小凤说。
“对，先住小凤那，反正妈最喜欢小凤了。”木根笑着对小凤说。
4
“女儿嫁出去的女，泼岀去的水。有儿子的话，没有哪个丈母娘会住到女婿家去的。除非儿子全死了。”南英明显面露温色。
“我和你爸之前用的厨房不要拆，把我的床搬过去，反正，我一个人用不了多大的地方。等你们把房子建好了，再帮我讨论一下，应该住谁家吧。”南英感觉自己做了一辈子的牺牲。
有时，看着村里的其他人，都建好了漂亮的楼房。而自家的俩个儿子到现在还东一个，西一个的。南英心里压力重重，在村里人面前，也觉得没面子。
“现在俩兄弟愿意把房子建在一起，也算是一件大好事。自己作为木根，树林的母亲做出点牺牲也不为过。”南英不停地自我防御。
再说，老吴临终前，只分了他自己的那部分存款三万元，属于南英的那三万元并没有拿出来分。这一点，现在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
因此，如果住的地方能解决的话，就算孩子们不管自己，自己也能一个人暂时生活下去。
4
树林是一个执行力很強的人。第三天请来了建筑工人，房屋改建工作开始了。
按照南英自己的要求，住进了之前的厨房。
很多事情，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首先，由于这间房之前是厨房，墙体发黑，似乎每寸缝隙都透着一股油焑味。总有一种到处都布满灰尘的感觉。
特别是到了晚上，老鼠，蟑螂不断在游行试探。。。
南英硬着头皮适应，感觉自己这次做的牺牲实在太大。
原打算，树林拆了旧房后，新楼房只要用两到三个月时间，就能完工。
完工后，南英就可以不用再住厨房了。
可是，之前认为完全没有问题的批建文书，很快出了纰漏。
昨天村长已来找树林了，勒令他在文书批下来之前，必须停工。
工期变得遥遥无期。
5
南英一听要停工，马上就傻眼了。
难道自己的下半生就要在这个破烂的厨房中度过吗？
老吴一定也没有想到，一纸遗嘱公平公正地安排了他毕生的所得，却扰乱了自己的生活。
“原来，我不是你的财产，所以，你没对我做出安排呀？”南英望着床前，由于屋顶漏水而形成的小水坑，默默地思考着。。。
外面的风雨越来越大了，春季汛期大概要如期地到来了。
“明天还是去找下小凤，商量一下是否可以去她家，过完眼下这个春季汛期再说吧。”南英最近总喜欢自言自语，她想像老吴也还在听自己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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