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两天过后,中午起床,点了一份外卖。想到今天是方晴跟医院约定的做手术的日子,我在想要不要给方晴打个电话,她上次都找我陪她去医院,这更加关键的时候她为什么没有依赖于我,毕竟她没有告诉顾远。既然没有找我,那她是不是已经告诉顾远了,是顾远陪她去了,还是顾远说服了她准备留下这个孩子。我试着先给李雨轩打去了电话——还好上次留了她的电话。
电话里,李雨轩有些慌张,听得出来旁边有一个女人在哭,在吼叫——是方晴 ,我听出来了。
“怎么回事?”我问。
“顾远都知道了,不要她去医院,昨晚他们吵架了。”李雨轩说。
听到她说顾远已经知道方晴坏了孩子,我反而轻松了许多,不用再为谁守住秘密。
我嘱咐了几句,就挂掉了电话,因为我根本不愿意去参合别人的家庭,即使是关系再怎么要好的朋友。
没隔多一会儿,我听见有人在敲门。我还在狐疑今天的外卖来得如此之快,打开门才发现,是顾远站在门口,一脸沮丧。
我邀他进来,给了他一支烟,给他泡好了茶。他坐在沙发上神情呆滞,一言不发。我当然知道他们是吵架了——刚刚李雨轩已经告诉了我,从电话里也能听出,比起顾远的颓唐,方晴正在大闹天宫。我不敢保证顾远是不是已经知道我是了解情况的,那天方晴去医院我也是在场的,于是我只有试探着问他怎么了。
顾远连抽了两支烟,才开口说到:
“方晴怀孕了。”
我还在想我要表现得就像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一样表示祝贺还是不要再装下去说我早就知道了。
他继续说着:
“她不生。”
“你们吵架了?”我明知故问到。
“昨晚吵了一夜,”顾远说着躺在了沙发背上,仰着头眯着眼,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我睡一会儿。”
我没有再问,让他休息,移步到书房,开始我的忙碌,磨墨磨颜料,构思图画。
外卖小哥的敲门声一定是惊动了他,我从书房出来,他正欠身盯着被敲响着的门。我打开门接过外卖,他失望地又瘫坐下去。他一定是以为方晴来找他了,方晴来找他一定就是来找他和好,来妥协的,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我问他吃饭没,他说没有。我把外卖递给他,他接了过去,也不问问我怎么办,我刚起床也是饿着肚子的,他真是气晕了头。我在一旁点了支烟消遣,他狼吞虎咽似的样子,让我更加感到饥饿。
“不过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们一开始就没商量过要孩子的事?”
“说过,她说这几年不想生,说是工作忙,没人带。但现在我工作不忙了呀,她就是根本不想跟我生孩子。”说到激动处,他口里的饭菜都喷到了我的茶几上。
我咽了口口水,继续劝慰着,趁他愿意说。
“也不能这么说,你们就是事先没商量好。”
“我要是没发现,我估计她都自作主张去打掉了。”
果然,他还不知道我陪方晴去过了医院,真不敢告诉他,我不敢想要是他知道了就他这个当事人蒙在鼓里,而且他哥们儿我也瞒着他,他会是什么反应。我的那种局促,完全不亚于方晴肚子里怀的是我的孩子一样难以启齿。越想越不着调了,我整理了一下心情。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算好了的,而且她例假没来。操,我跟你说这个干嘛?”
“你小子也是坏啊,偷偷播种。”
不一会儿,我的午餐就被他一扫而空,看来他在家吵架也是吵累了。他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满意地喝着茶,精神好了许多。
“你有空劝劝她。”
“这事儿,我没法劝吧。你们自己回家好好商量商量。”
“跟她说不到两句话,就得吵。”顾远一脸苦相。
“这事儿吧,真不是我能插手的。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
顾远瘫坐下来,微闭着眼睛表示默认。
我接通了放晴的电话。
“顾远在我这儿,你放心。”
“哦,你让他别回来了。”相比之前在李雨轩电话里听到的,现在的她要冷静得多。
“跟他说,准备好离婚。”
“这……这你就为难我了吧……”
“你把电话给他。”
顾远接过我的手机,喂了一声,稍等了片刻后。
“离就离!”说完就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不等我说话,就气冲冲地甩门离开了。
我真是到了霉,要参与到他们这事儿里去。我好歹是个画家,是个文化人,就该闭门读书,安心画画,偏要纠缠到这些烦杂的事之中,奶奶的。
被扰了作画的心情,又饿着肚子,于是整理了一下衣冠准备到“访梅轩”坐坐,兴许能蹭得半碗饭。
吴梅正在画廊里给顾客介绍墙上的画作,她瞥见了我,冲我笑了一笑,旋即又向那衣冠楚楚的三两客人介绍另一幅画。
我兀自走到最里面的茶几旁,发现我专用的躺椅被一个花白胡子光头坐在屁股下面。这老翁好生眼熟,好像是在电视里看过,但就是想不起来是谁。见我凑上前来,于是把二郎腿放了下来,收起手中的折扇请我就坐。妈的,他还当起了主人。我敬了他一支烟,他没有接。彼此无话。
“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吴梅接待完顾客后,走了过来,“这位是著名表演艺术家徐老先生。”
我点头向他问好。心想果然是个演员,难怪我怎么觉得眼熟,真的是著名的吗?那我怎么会一时没有想起来。
“这位是著名青年画家,江木。”
听吴梅向他这样介绍完我,我心里就有数了,这老头是个演戏的不错,但估计还称不上著名,因为吴梅称我为著名青年画家,这几个字最不着我调的就是“著名”了。出来混,总要被迫加一些无聊的抬身份的形容词。这老头也许心里想的跟我一样,既然我们双方都是“著名”的艺术工作者,何不欣然接受这“著名”的称号,来一场知识份子的会谈呢。
“小江,你的画画得不错,就是不够精不够细。”徐老头儿一手扇着折扇,一手盘着一串菩提珠子,对我评头论足起来。
“就比如那幅裸女,”他指的是我写生吴梅的那幅画——吴梅早就把它裱成镜框挂在了非卖区。“不够精。”
吴梅给我端来了茶,听到徐老头儿的点评,看了我一眼,意思是要我忍受他,这个用意我倒是清楚。
“嗯,画得不好,有些粗糙。”我喝了口茶,没有追问他这幅画里哪儿不够精,我知道他憋不出一个好屁。
我即没有要跟他大谈艺术的心情,也没有故作崇拜样去打听他的演艺圈的故事,不一会儿,他就感到了没劲,闭上了嘴。但是眼睛却没有闲下来,一直就没从忙来忙去,来回走动的吴梅身上离开过。气煞我也。
“中午吃的什么?我还没吃饭。”我扭头对正在整理书架上画册的吴梅说。
“还没吃啊?”吴梅走过来,“我去给你做。”
我满意地抽着烟,余光中瞥见徐老头脸上有些不悦,花白胡子在往两边翘。
吴梅刚走近里屋,许是想起了徐老头,又退步出来问:
“徐老师,你吃过没有?”
徐老头不失礼貌地说:
“吃过了,不劳烦。”
“吴老板人挺好的呀。”徐老头对我说到。
“是啊……挺好的。”
“你们认识很久了吧。”
“十多年了。”
“是……是蛮久的。”
“你们呢?”
“我们……刚认识不久。”
“……”
我慢慢嘬着烟,又一边加快着端茶杯的频率。徐老头继续着一手扇折扇,一手盘珠子。仍然难掩我和他之间的尴尬气氛。
吴梅的呼唤,就像是无聊的课堂响起的下课铃声,无比悦耳,是种解脱。我起身到了里屋。
我端起吴梅刚炒好的蛋炒饭吃起来。
“有一个女人真好。”
吴梅一边抹着灶台一边笑。
“哎,我说……”
“嗯。”
“外面那个老头对你有意思,是吧?”
“别瞎说。”吴梅一把把抹布扔在一边。
“我看他就是对你有意思,他妈的眼睛长你身上拔不出来了都。”
“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吴梅未置可否,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怎么这么迟都还没吃午饭?”
“别提了,被一哥们儿搅和了。诶,别打岔,那老头得有个六七十了吧?”
“怎么的?”
“跟你不配。”
“那怎么才配?非得找个小年轻才配?”
我抬起头盯着她,她意识到她的这话让我很不爽,于是起身从我身后搂住了我的脖子,娇嗔着解释: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想多。”
我放下了筷子。
“那是哪个意思?”
“哎呀,”她坐到了我怀里,“没什么意思。这不是话赶话嘛。”
“小梅啊。”
我和吴梅闻声转头,见徐老头目瞪口呆地站在厨房门口。吴梅赶紧从我怀里起开,脸红心跳地不知所措。我倒是瞬间有了几分得意,继续刨着碗里的饭。
“有客人看画。”徐老头说。
吴梅应了一声,害羞地相跟着出去了。
外卖真是难吃,而且还听说有的外卖是在厕所里做的,但愿我没有点到过厕所里做的外卖。吴梅为我炒的蛋炒饭真是香,而且我相信,不管她为我做什么饭,都是香的,就算是在厕所里做的。
我吃完这碗蛋炒饭出来,见吴梅招呼完客人,坐在茶几旁喝茶,那把躺椅空荡荡的,我终于坐回了我的专属位置。
“那老头呢?走了?”
“走了。”吴梅抿了一口茶,有些不好意思。
“看来我是得罪你的大客户了。哈哈……”
“笑什么笑,他本来也不是诚心要买画。”吴梅想了想又说,“被他撞见了也好,免的整天跑我这儿来。”
“哟,经常来?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就这几天,整天在我这儿。”
“他就没什么企图?”
“也不知道谁给他介绍的,跑来没两天,就说要娶我。”
“那你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开门做生意,我难不成还撵他走啊,好歹人家也是名人。”
“都怨我,都怨我,哎。”我拍着膝盖说,“你说我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要来,哎……坏了你的好事。”
“你他妈少来,心里正美着的吧?”
“老是老了点,不过听说名人都是住豪宅开好车,刚门口那跑车就他的吧?哎,可惜了。”我自言自语地戏谑着。
“你他妈有完没完。”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嘿嘿。”我抓住吴梅打向我的手,连连告饶。
这天下午,我在画廊里画了几幅画,都比较满意,就一股脑留在了画廊里。晚上同吴梅吃过晚饭,消遣到深夜,就散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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