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住遍小城的东西南北

我的布贴画。在我心里，家就是这个样子。

1.

曾经租住过很多年的房子。

那时没有中介，也没有58同城，我自己，或者和朋友，后来和他，下班后，骑着自行车，一条街一条街地，看谁家墙上或门上贴着“出租”，然后去问。

房源少，信息少，所以价钱合适、看起来又干净的房子并不好找，遇到就赶紧租下。小城不大，没考虑过远近，恰好住遍了小城的东西南北。

2.

最初的是个小两间，整齐的两个屋子，结构简单到极致。院子里有一棵挺高的树。我喜欢树，远胜于喜欢花草，因为这棵树，我对这个房子很满意。我喜欢看阳光穿过树叶，铺满院子。也喜欢踩在树叶上时沙沙的声响，仿佛一种对话。

那时刚刚结婚。我们从家乡来到我的工作地。

我们借了一辆三轮车，从单位把行李被褥和锅碗瓢盆拉过去。

外面一间搭了架子，就是厨房兼餐厅。里面添了一张床，两个小凳，就是卧室兼客厅。东西实在是少，所以虽然只有两间，也没有觉得局促。

特别感谢我的两个朋友，她们买了拉花和喜字，把我的小屋打扮得喜气洋洋！我们在这个“新房”里热热闹闹吃了顿大餐！

在那个小房，我们的第一个客人是他的弟弟。那天，他们喝了很多酒，吃了一大锅蒸包子。我不太会做饭，但是那次蒸的包子超水平发挥，我十分开心。

在那个小房，最热闹的一次，是招待来看我们的公公和他的老朋友，大家喝得尽兴，都大醉，尽管凳子不够，有两个人是挤坐在一个洗衣板上。

那时唯一让我们觉得困难的事，是生炉子。直筒状的，里面能放四块蜂窝煤，下面有个方形的口，调节火力大小。

我们都没有用过这样的炉子，虽然问了朋友生炉子的细节，但是每次都得忙上好一阵子，弄得一院子烟，两手灰，满头汗。

后来，好心的邻居大妈就从她的炉子里，把烧的正好的煤给我们夹过来，这样就很容易引着了。可是我们又不大会“封”，炉子不能像人家的一直烧着，总得重新生。

好在冬天真正到来之前，我们终于可以让炉子能连续烧几天了。每天早晨起床，看到炉火还红彤彤的，高兴得好像找到丢了的宝贝。

炉子和我们的故事很多。

有一次，实在找不到生炉子的柴火了，我们只好一边跟树说：“对不住啦，帮个忙吧”，一边剥下几片树皮来生火，还惴惴地讨论，“就剥几片，树不会死吧？”

小小的炉子，还差点要了我们的命。

那天凌晨，我被强烈的呕吐感弄醒，头痛欲裂，歪歪斜斜地跑到外面去，扶着门框站了一阵子，没有吐，头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忽然明白过来，这大概就是“煤气中毒”了。

赶紧把他叫起来，他也直嚷头疼。搬出炉子，打开窗户。我们在外面待了一整天，头疼了一个星期，从此再也不敢把炉子放卧室了，不管多冷。

真是命大。差一点，就多了一条新闻“新婚夫妻出租屋死亡，罪魁祸首竟然是……”。

在那个房子住的并不久，但是印象却最深。年少，不觉得生活辛苦，也没有太多物质追求。两个人朝夕相对，就觉得足矣。

3.

住过的最豪华的房子，是一个三间房的小院。有倒座，就是和正房相对的一排房，坐南朝北。有厢房。而且厢房和正房、倒座是连通的，好处就是雨天不管去哪个屋子，都不会淋到雨！也因为是连通的，就显得特别大！一个客厅，两个卧室。厨房，餐厅，锅炉房，洗手间，储藏室，门厅。都各自独立。是不是超酷？！

而且，院子中有一棵柿子树！

初春最好，叶子刚要长出，小小的芽，转眼就是小小的一片一片，在阳光下一晃一晃闪着光。枝叶上的天空，格外地蓝。

夏天，树叶遮住阳光，屋子里一片荫凉。小柿子由绿转红，小灯笼一样挂了满树。

秋天，拿着细长的竹竿，穿过繁密的枝叶，用竹竿顶端的罩子罩住柿子，一扭，就摘下来了。送给房东、朋友。

冬天也好，光秃秃的树枝和三五个仍然顽强挂在树上的柿子，就像一幅线条画。偶尔站几只小麻雀，点缀了几个音符一般，心跟着轻快起来。要是下了雪，树枝上薄薄厚厚地堆些，就更让人惊喜啦！

那时，我们的孩子已经出生。

大大的正方的院子，刚好方便玩耍。我在院子里洗衣服，晾被子，摘菜，给她缝小衣服小裙子……她坐在小车里，咿咿呀呀地和我“聊”；坐在学步车里，脚蹬来蹬去四处跑；自己蹲在一盆水前，拿小勺子，小瓶子玩得不亦乐乎；跑来跑去捡石子，找蚂蚁和小虫……

她在那个小院里长成一个亭亭的小姑娘。

其实，那时，我的日子并不轻松。

他离家创业，我一个人，带着当时不到一岁的宝宝。

上班时，嫂子帮我照看着，下班就急忙往家冲。宝贝其实很乖，并不闹人。她坐在小车里，我到哪里，就把她推到哪里，我忙我的，她玩她的。只不过吃喝拉撒，琐事太多，意外更难免。这边油刚倒锅里，那边她拉臭臭了；衣服刚洗到一半，她又把奶洒了一身……

那样手忙脚乱的日子，只有那样走过来的妈妈才懂得。

每天走流程一样，一件一件去做需要做的事。什么都不想。

到点起床，忙孩子，忙自己，上班，下班，继续忙孩子，忙自己……

冬天最不好过。要更早起，看炉子是否还烧着，万一灭了得赶紧引着，不然暖气会冻坏。晚上不能睡太早，因为炉子不能封得太久，太久就很容易灭，不管用什么方式重新生，都需要不短的时间。我还要上班。

蜂窝煤一块一块搬到锅炉房，最后还要一块一块搬出去。每隔两个星期，我拖着一大袋子烧过的蜂窝煤，再吭哧吭哧运到垃圾点去。

我出生在双职工家庭，没干过农活，在家里算得上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那些年，我做了无数的“第一次”，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竟然能做那么多事情。

我什么都不敢想，想了怕自己会哭，哭有什么用，给谁看。

最难熬的是晚上。

我胆子小。那么大的院子，到了晚上，就显得过于大了。

我总是在天黑前处理好外面的一切，然后把卧室门锁好，再也不出去了。院子那么大，到处都黑黑的。我拉好窗帘，不朝外看一眼。

夜深人静的时候，一点点响动都能让我出一身冷汗。总是很久才睡着，睡着后又常常惊醒。

不记得过了多久，睡眠渐渐好起来。原来，黑夜和恐惧，也是可以适应的。

房东很好，从来不找麻烦，也没给我涨过房租。住了三年，我跟房东说，“房租实在是该涨一涨了，但是涨了我又负担太大，我换个小的吧，您重新出租，多租点钱。”

于是，长大的宝宝和长大的我，又搬到另一个两间的小院。

4.

住遍了小城的东西南北。

尝遍了生活的酸甜苦辣。

遇到了很多很多的好人。房东，邻居，甚至，路过的陌生人。

我也变成了走路带风的“女汉子”。我们都比自己想象的更棒。

住遍小城的东西南北后，我终于住进属于自己的房子，竟也没有十分惊喜。

因为，一直以来，我的日子都是一样地过的——认真而努力，坚强又乐观。

我把那些个只暂时属于自己的房子，打扫得很干净，布置得很温馨。那个小花朵图案的窗帘，那个简易的书架，那挂在墙上的我亲手贴的布贴画，那贴在窗上的红红的剪纸……每个房子，在我一番折腾后，都处处是“我”的家的味道！

老人常说：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

其实，苦和福没有清晰的分界线。做能做的，同时享受生活中那些细碎的快乐。

日子，总是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