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好命

我真是好命

母亲一边拔着老鸭毛，一边讲我小时候的故事。她说：“别人好奇你怎么能写书，能做作家？我就跟大家讲你小时候有多厉害。简直像神话里的人。我跟他们讲你五岁那年发生的事。那时你还没上幼儿园。有一天，我干活回来发现你不见了，就到处找你。可是找遍了村落，也没见到你的影子。正着急上火，这时遇见一个叫顺康的老头，他用扁担挑着箩筐从桥头路过，听我在到处向人询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姑娘。他就说，早几个钟头前，她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长得白嫩白嫩的，样子讨人喜爱，应该就是你家的女孩儿吧。我看她提个小篮子，里面有半篮子鸡蛋，上面还放了一包红糖，往陶里方向走呢！

我一听，马上回到家，打开粮储柜的抽屉，发现放在里面的二十几个鸡蛋全都不见了。灶头上放着的一块钱也不见了。我一想，一定是你装了鸡蛋又拿了钱去买糖，你应该是去陶里看你的娘了。于是我就派了你爹骑车到陶里去找你。你果真在。原来你从别人那里听说你娘病了，就独自偷偷地去看娘了。

你爹用自行车把你带了回来。下车后，你走进家，从兜里拿出买糖剩下的三角钱，重新放回灶头上。然后说，我今天买糖花了七角，还剩三角。先欠着。等我长大了赚了钱还你们。”

养母说到这里，一边将鸭子翻过身来，一边又说道：“你从小就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也不知你那么一个小孩儿，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见识和胆量。一个五岁的小孩敢走那么远。竟还想着去看娘要拿鸡蛋和糖。

我哈哈大笑。养母说：“我跟那些人讲你的故事，他们简直都不相信。于是我接着又给他们讲你六岁那年的事。

那天，我们整个生产队有五十八个人集体在一起干活，不知你说了一句什么话，所有的人就都从田地里站了起来。其中有十几个是自认口才一流的人，男女都有。他们不相信那话是从你口里说出来的，于是一个个都来跟你辩论各种问题。结果你毫不费力地辩倒了他们中的十六个。

最后，一个叫毛金花的女人，就是阿芳她妈，她放下手中的工具，直起身子对大家说，你们这些人也太没用了，这么一大帮人居然还辩不过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你们看我的，看我如何说得叫她哑口无言。

结果呢，她一出手，也让你给三下五除二的就反回去了。整个生产队的人那天就跟过节一样，笑翻了天。毛金花为这事被整个生产队笑话了好几年。

我也纳闷，你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怎么脑袋里那么多东西，能说出那么多话来。队里的人都说，那简直不像一个小孩在说话，他们都奇怪你的智慧是从哪里来的。就像一个小大人在教训我们这些可笑的大人。”

我真是好命

我再次哈哈大笑。我说，大概那时神就眷顾我了，要借我的口，对你们这些大人说话。问问你们，整日忙忙碌碌的，都是为了啥？

母亲将老鸭的身子都褪了毛，又做起细活来。开始处理翅膀鸭脖等细微之处的细毛。随后又说：“我接着又跟他们说道你十六岁那年的事。那年你初中毕业，我不让你继续上学，你就独自去了杭州，去工厂上班。去的时候已经是那个月的下旬。第一个月等于只上了一个星期的班，那个月就算过去了。等发工资时，你领到了两百多块钱。你就花了一百多块钱，买回来一大堆吃的东西。然后摆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对我说，现在我终于不上学了，上班了，满您的心意了吧，这是我第一个星期赚的钱，我买了东西请您吃。您吃吧，吃吧，吃个够。

我跟队里的人说道你的这些事，就想要落泪，总觉得对不起你，那么小就不让你上学。队里的人也都说我，没有好好培养你这个天才，他们都说，当年要是我让你继续上学，你说不定会当很大的干部呢！”

我又哈哈大笑，对养母说，当干部和读多少书没什么大关系。我大概注定就是要写书的。伟大的作家都有一个苦难的童年。你给了我一个苦难的童年，就等于给了一个作家最好的礼物。但是从未听说过，伟大的干部都有一个苦难的童年。说明我的童年就是为当作家而准备的。是神定意要那样训练我。若我真当了官，反把我的正事给误了。

母亲想了想说：“可不少，写书应该是比做省长还难吧？”

我笑说：“也是，也不是！那要看书怎么个写法，省长怎么个当法。”

母亲笑得快要掉出眼泪，这时母亲将两只老鸭已经全部处理完了。两只老鸭不一样胖瘦，一大一小。她问：“你要吃哪只？”我说：“我吃小的那只。大的给您吃。”她说：“我今天先不吃，先给你嫂子吃。”我说：“嫂子说，先给您吃。要么我先不吃。你和嫂子先吃。”她说：“我专门是为你弄的老鸭，你怎么能不吃。”我说：“那就大家一起吃。干嘛非得一人一只。”我们就这样一直聊啊聊啊……

母亲就说：“哎，我真是好命。娶了个儿媳，有智慧。领了个女儿，有智慧。这都要感谢神。是神让我得着你们。”

我说：“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