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日头很高,照的这些个白物事愈发的晃眼,我站在这白茫茫一片中,只觉得有些不真实。身边,臣工们宫人们一排排整齐的跪着,哭声震天。这哭声中却不见得又几分悲痛,我哭不出来,纵使这棺椁里躺着的是我的皇祖母。
我知道这些人心里也并非真正悲痛,他们私心里恐怕早就巴望着我的皇祖母,这天下尊贵的冯太后驾崩了,我似乎也是呢。
不孝?哼~我的最后一点孝心都已经被她磨光了,临了临了居然还要在我身边安插个人,我怎么还孝的起来。我还是遂了她这最后的心愿,希望她走的安心些。
皇祖母一去,朝中大臣以及那些贪得无厌的外戚们早就蠢蠢欲动了。各方势力暗潮涌动,从今往后我大概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寡人了。
昨夜细作传来消息,冯家人尽然想在葬礼上结果了我。哼~笑话,那么多年我不过是念着皇祖母的养育之恩才没有痛下杀手,这些宵小,哼~
“我的皇祖母啊,你真的走了,啊?”棺椁里那庄严的老人,我北魏的冯太后。看着她难得安详的颜容我突然想起五岁那年,是她,牵着我的手护着我走上了那黄金的宝座。群臣跪拜山呼万岁,却又有几人真心臣服于我们这孤儿寡母?我怕极了,她坐在我身边握着我的小手,从善如流的应对着这一众朝臣的刁难。
退朝之后我问她怕吗?她说有宏儿在旁边她不能怕。她一定不知道这句话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激起了多大的涟漪。
我没有母亲,出生的那日起就养在皇祖母身边,宫人们告诉我,我的母亲在我出生那日遍被赐死了。宫人眼里总是流露出来怜悯的眼色,我一点也不觉得伤心,我都不知道有母亲是什么感觉又怎么会伤心呢?我有皇祖母就够了,这些自作多情的宫人。
这是我们北魏皇室的规矩,去母留子,皇祖母告诉过我的,她说这是为了我们北魏千秋万代。五岁的我还不太懂什么是千秋万代,但我知道皇祖母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其实我不太确定皇祖母她到底爱不爱我。她待我极为严苛,不管是课业还是规矩亦或是起居,哪怕是我有那么一点错她都会用最严厉的方式来处罚我。我记得八岁那年,因为晚膳时贪嘴多食了一块甜糕,她便命宫人用木尺掌我的嘴。打到唇齿流血张无法启唇。她说帝王不可以有喜好,不可耽溺于任何旁物。我痛极了,从此以后我再没有吃过一口甜糕。她大概是把我当孙儿才会如此罚我吧?如果她当我是君王又怎敢罚我?
有的时候她也会极其亲昵的抚着我的脑袋,叫我宏儿。皇祖母给我安排了数不清的课业,做不完的功课,平日里除了上朝我便是要整日整日的泡在课业里。我全当她都是为了我好,因为她说过如今的艰苦都是为了我日后顺利执政,她说待我加冠之后便要还政与我。年幼的我,觉得皇祖母好生辛苦。是她在帮我做了原本应该我来做的事,承担了原本应该我承担的担子,我暗下决心要励精图治早日让皇祖母卸下这重担。
后来我才知道是我错了,对于朝政于权利皇祖母明明是乐此不疲,越老愈发如此。她再也没有提过还政的事。她开始不断的安排女人在我身边,都是些冯姓的女子。呵~皇祖母老了,我却长大了,她哪点心思我哪里不晓得,我始终记得帝王不可耽溺于任何旁物。
除了皇祖母送与我的这对姐妹,可爱又妩媚。这么多年来与皇祖母斗智斗勇确实让人疲惫,我知道这一个个的冯姓女子都是皇祖母的眼线,都是牵制我的绳索,但我还是忍不住沉沦了。世人都道妙莲资媚无双,可知我爱的并不是她的妩媚,我爱的是她身上我这辈子都未曾有过的恣意。我宠她惯她,我只是希望她连同我心底里的那份恣意一起活出来。我喜欢看她恣意妄为。
我知道皇祖母更希望我亲近的另有其人,但我忍让迁就的已经够多了,这件事我不想再迁就她。只是我没有想到皇祖母竟然做到了这份上。我的妙莲竟然病的这样莫民奇妙,呵~我早该料到了,把持朝政那么多年的皇祖母怎么会容许有人忤逆她,纵使我贵为天子。
十九年,整整十九年。皇祖母离去的那一瞬间,我竟然没由来的松了口气。如今我站在这里,站在她灵前,脚下这些臣工我都看的分明,谁喜谁悲谁事不关己。
我笔直的立在这里,从五岁到二十四岁,十九年,我终于能堂堂正正笔直的立在群臣面前,立在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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