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如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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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整理书柜，从抽屉中翻出好多年前的一摞信件。惊喜万分的是发现一封大哥在三十多年前我刚参加工作时写给我的信。信中写道：

小妹：

你好！前两封信都已收到，由于我这二十多天来忙于学习英语，准备应付高级职称资格考试，所以一直没有回信。得知你已上班，我们（大哥大嫂）也很高兴，只是不知食宿条件如何？现在看来你对单位的状况有些失望，刚从学校出来，生活的氛围发生了突变，这也是正常的。更何况社会、单位、家庭和个人按一般规律来讲都有其各自的苦处。你现在才刚刚开始，以后路更长。一个人一辈子总有事，没有事才是不正常的。所以在应付各方面事务时，无论情况多坏多好，都要尽量做到“随遇而安”，这样大有好处，不信可以试试。当然这也不是不讲努力，在生活工作中，需要各种努力，只要心里素质良好，努力与“随便”可以并存。平常可以多多培养些兴趣、爱好，生活单调了是不会有好处的，广泛的话题、兴趣、爱好既可以多了解和理解各种事情和人物，也可以在物质和精神方面充实自己。生活的内容太多，一辈子也学不完，只是愿你早日适应，从中获得快乐，而不是烦恼，准确一些说，不能让烦恼成为主旋律。我们也是如此学着来。

……

大哥的书信

三十多年后再读此信，令我汗颜，当年32岁的大哥格局、思想和见识远超如今已知天命年龄的我。

大哥大我12岁，从他14岁上高中起就住校，高中毕业后成了下乡知青。1977年恢复高考，大哥用心刻苦复习，考了我们县的状元。大哥读书专心起来，几乎和居里夫人有的一拼。曾在《居里夫人传记》里读到过，居里夫人小时候坐在椅子上读书，她的小伙伴们在她面前玩闹、游戏，她却一动不动，于是小伙伴们紧挨她身后搭起一摞凳子，如果她一动，凳子就会倒下，然而她没有丝毫反应，读完一本书，凳子还是纹丝不动。我们小的时候，电影队会在各村轮着放映露天电影。有一天，大哥在父亲的办公室复习功课，复习后要回家吃饭，出了屋门到院子里，才发现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原因聚集了好多人，大人小孩叽叽喳喳好不热闹，一问才知，晚上要在院儿里放映电影。

78年春节过后，大哥千里迢迢到湖南长沙去上大学。上大学前，一直在乡下上学的大哥从未接触过英语，上大学后，同学大都是生活在城市里的，都有英语基础。大哥却是开始从26个字母学起，发狠自学缩短和同学的距离，直至后来成了佼佼者，而学习英语的习惯就这样一直保持下来。毕业后参加工作，是单位的中坚骨干，每每有需要翻译的外语文献，都由做技术研究工作的大哥来完成。据大嫂说，家中厚厚的英汉词典，他就翻烂了三本。

大哥上学时经常给家里来信，挂念母亲的病，搁记体弱的我，还时常给我们普及一些生活常识。只记得当时经常发烧的我打碎过一支体温计，见里面掉出来的银色小珠子很好看，便用手捏着玩，后来大哥来信，才明白水银有毒，需做特殊处理。放假时，大哥扛着从长沙用自己省下来的生活费买的几十斤大米还有专为我买的漂亮衣服乘火车经过好几天从长沙到北京，再从北京到山西，而且常常买不到坐票，下了火车再换乘汽车回到家。

大哥从小心灵手巧，做事很有钻劲儿，还有创造力。在他大约十六七岁时，我家买了一台缝纫机，母亲心爱的不得了，知道大哥平时逮着机会就喜欢鼓捣拆装器械，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打缝纫机的主意，结果等母亲上班离家后，大哥就开始拆装，等母亲回来时，大哥已经完成了这一工程。不曾想母亲踩起缝纫机来，反而比原来好用多了。又一次很有趣的是，他嫌收音机播放声音太高，非要拆开收音机修理，母亲说你把声音调低不就行了么，然而大哥无动于衷，依然要拆开从根本解决问题。当时是午饭时间，饭菜已经摆好到桌子上，他理都不理，教我们先吃。我们等不到他只好先吃了，然后把饭菜热一次催他一次，热一遍又催他一遍，他似乎都没听见，直至修到他认可的程度为止才肯吃饭。后来，家里的东西坏了，只要大哥在家，不容置疑，都是他的任务，而他也总是能顺利解决。我们小的时候，每到过年，家家户户都用秸秆扎框架，外面糊上麻纸做灯笼。有一年春节，大哥心血来潮，说秸秆纸灯笼不结实，就自己找了铁丝扎了框架，外面裹了一层透明塑料布，做了个大大的飞机型灯笼挂在院儿里屋檐下，别具一格。

大哥虽然一直在外地，但对我的学习却一直非常上心。上中学后，大哥专门送了我一台录音机方便学习英语。高考完来市里上学，他担心我营养跟不上，两个月给我寄一次生活费。毕业后等待就业的那段时间，大哥让我去他那里住段时间，直到接收单位通知让去报到了才回来。而那段时间，大哥大嫂会经常买我以前吃不到而他们平时也舍不得吃的螃蟹等海产品为我补身体，以至于我到他家住了刚十天就长胖了十斤。

我们兄妹几个都特别敬重喜爱大哥，大哥上大学放假时会提前写信或拍电报告知家里，而我们在家的几个兄妹总会算着大哥到家的日子守在汽车站等着一天一趟从县城开来的班车去接他，接到大哥，兄妹四个喜气洋洋兴高采烈地一起回家，大哥回家的那天便是我们全家的节日！

后来渐渐长大，因了生活学习中的种种障碍和压力，我的心思逐渐沉重，而大哥的信更成了我的企盼，每每读那亲切的“小妹”二字，就足以让我泪目，大哥似父亲般的谆谆教导和关爱支撑我一直好好走了过来。

每次想起大哥，第一反应觉得他还在，而后提醒自己大哥离开我们已长达17年了。想到这，突然心中一紧，鼻子一酸，心上涌起的酸痛就久久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