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三岁时,我曾郑重地对自己说:你长大以后,一定要记得不可以嘲笑现在的我;如果有孩子,不能偷看他/她的日记。
那时,父母不是偷看,而是明着看了我的日记,因为他们看完还找我谈话了。母亲一边引用我日记中的句子,一边谈专心学习的重要性。临了,她与父亲感叹,现在的孩子吃穿不缺,除了读书什么都不用操心,不知道哪有那么多痛苦,根本就是无病呻吟。
那夜,我想,再过些年,我也会变成大人。如果变成大人的我也回头来嘲笑现在的我,那就是对自己的背叛。十三岁的我是那样认真地叮嘱着自己,以至于现在也不敢或忘。
少年的忧愁确实无关柴米油盐,我不知别人的愁滋味是什么,我那时只是极度孤独。我喜欢啃古今中外的大部头,《红楼梦》已经看了许多遍,连《等待戈多》都看得津津有味,而我的同学们在看武侠和言情。在他们眼里,我是古怪的、清高的学霸,敬而远之。关于宇宙、生死、爱情,这些问题的思考没有可以对话的同龄人,我只能一头钻在书中,写进日记。
现在想想,老妈以一颗理科生的心确实很难理解我这个早熟的文科生。
现在,孩子也十三岁了。我没有看过她的日记,没有搜过她的书包,没有无预告地进入她的房间,总是给她时间藏起她的小秘密。唯有一次,洗衣服时从她裤兜里清出一张纸条,我打开看了一眼。原本真的只打算看一眼,决定是不是要扔掉,结果在上面看到了“自杀”这两个字,我没法不看完。
还好,那字与孩子的极为相似,但不是她,除了“自杀”这两字外,语气像在写小说。我正长出了一口气,女儿已经急急地跑来,她想起了她的纸条。
我把纸条还给她,跟她道歉。她说没关系,只是觉得没有为同学保管好她的秘密。我问她:你觉得这个同学有自杀倾向吗?
她说,没有,那女生的性格很戏剧化,平时说话也夸张。
之后,她再与我聊到学校的事情时,我会特别关注一下那个女孩的情况。一年多过去,她确实没发生特别的事情。我提着的心放下来,当初相信女儿的判断,没有贸然把纸条的内容跟老师和家长说总算不是个坏的选择。
我知道自己当年的记忆对我的决定起了很大的作用,我认为孩子需要自己的空间来成长、成熟,也要学会自己缓释掉一些风险。
前几天,去学校开家长会,会上向家长们展示了一项调查的结果。那是由班上同学发起的一个匿名调查问卷,关于孩子们对家长的看法。第一个问题是:你认为你父母是否非常爱你?有一位同学的回答是“否”。老师说,这位同学可能看错了题目。大家笑了。而接下来的几项调查结果以及孩子们想向家长说的话让场内沉默下来。从结果看,中国式亲爹亲妈占了绝大多数。


对比下来,我想我的教育方式是要承担不少风险的。我曾与大学同学讨论过,如果当年我们的父母不是这样无微不至地关心、督促我们,我们是否能如愿考上心仪的大学?虽然没法有标准答案,但我们同时认为可能不行,而好的大学对于平民子弟的意义毋庸赘言。
我会与孩子谈论宇宙、生死和爱情,谈女孩如何保护自己,也听她讲她每个阶段着迷的玄幻、游戏、日漫、历史,与她一起编穿越故事,然后再一本本向她推荐我认为的好书,试图把她的兴趣往深沉、有品味里拽一拽。我不检查她的作业,没按老师的要求逐项督促落实,除非她自己求助。
我尽力做个守望者,让她在麦田里自由游戏,当她寻找我时给她一个拥抱,只不让她奔向悬崖。我坚持给女儿这样的自由,也就准备接受一个世俗意义上并不优秀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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