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漏了,门窗破了,墙体裂了。老屋老了!
人的一生可能会有多所房子,但打心底里却只有一个家,那便是曾经生养过自己的地方。年轻时渴望繁华喧嚣的红尘,随着年岁的增长,却又想回归宁静质朴的生活。人总是这样,骨子里就有一种落叶归根的情素,即便不是荣归故里,也总是不自觉地想要回到那个生养之地,去那里坐坐,走走,晒晒太阳,听听鸟鸣,吹吹山风。老屋是每个人精神世界的宁静之所。
眼见那座承载着童年美好时光的老屋在风雨中破败,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要将其打理一番。今年终于下定了决心。
父母说我太着急,太草率,但我知道那是一份将长久的渴盼付诸实施的急切心情。幻想过各式农家小院,古朴典雅的,现代简约的,中式的,西式的……但在高昂的造价前,我选择了改建。屋面得翻新,门窗得更换,墙体得粉刷,院墙得重砌,地面得重铺……但在高昂的造价前,我选择了翻新屋面,重砌院墙,重铺地面。不断地精简,不断地妥协,在理想与现实,典雅精致与粗犷简约中,我选择了花最少的钱办最实际的事。
修房造屋,我是个门外汉。本想着只要拿出一定资金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但事实证明,没有亲自参与是难以达成心中所想的。短短十多天的工期后,别致的农家小院没有出现,唯有粗犷的,“荒野求生”式的毛坏房。仍旧是红砖墙,仍旧是破旧的门窗,但屋面新了,房梁换了,院墙更结实了,地面更平整了。
《昆虫记》中法布尔描述蟋蟀建造住宅时的场景让我印象深刻:
它用前足扒土,还用钳子似的大颚搬掉较大的土块。它用强有力的后足踏地。后腿上有两排锯,用它们将泥土推到后面,倾斜地铺开……住宅的重要部分完成了……余下的是长时间的整修,今天做一点儿,明天做一点儿……
一只柔弱的蟋蟀尚能如此,况人乎?不管怎么说,工人师傅们已完成了非吾力所能及之事,我决定像蟋蟀一样打造自己的住宅。
我所希望的农家小院,应该是明亮的。从梁上垂下一个大灯罩,洁白的光线充盈着整间屋子。显然,电工师傅并不知道我的渴求,他将电灯固定在了墙上。我攀着长梯,重接电线,沿着墙壁钉好线卡,伸直手臂将电线穿过梁木再绕两圈,安上灯罩,拧紧灯泡。摁下开关,屋子里亮堂起来了。有风的时候,灯罩在屋里晃荡,白光也随之晃荡。
偏远的农村,新买的木床没有师傅上门安装,我便自己动手。拆开包装,一股浓浓的新木的气息,是我喜欢的味道。将各种形状的木料分门别类,撕开装螺母的口袋,找出工具,对照图片开始组装。拼了拆,拆了拼,摆弄了好几个小时,才将第一张床搭好。第二张便轻车熟路了。
门前的小路上满是瓦砾,我找来砖石,一块块铺上,再撒上花草的种子,想着春天,小草和各色的野花能从砖石缝中长出来。这不就成了一条野草和鲜花铺的小路了吗?屋后的泥沙淤塞,我便和父亲一道一篓一篓地往外挑,顺便将其铺在路面的残砖断瓦上。以后,我还要在屋后种一排爬山虎,夏天绿油油的一壁,秋天红艳艳的一片。
家人们也各有各的主意,母亲说缺少两扇室内门,我拆解旧门,一番刀斧,一番拼接,粗制滥造;妻子说没有窗帘,我将竹竿钉在墙上,挂上一幅旧帘子;父亲说粪坑得有一个棚,我便协助他搭了个低矮的棚子。从年前一直干到年后,每天都有新的想法,每天都有新的工作,一家人像蟋蟀那般今天做点儿,明天做点儿。
劳动是辛苦的,几天下来,全身酸软。手上更是伤痕累累,有铁锤留下的淤青,有刀子划出的口子,有木柄磨出的茧子,指尖也变得麻木。但,天下劳动者都一样,为自己劳动,是心甘情愿的,是快乐的,若是为剥削者或者什么别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劳动便是痛苦的。我为自己劳动,所以是快乐的!
拙劣的工匠,粗陋的设计,看着自己的每一项劳动成果,我不无戏谑地宽慰道:精致并不适合农村,粗糙方显自在。农村的土地上是绝对孕育不出精神洁癖的。
尽管文艺不过是文化人用来弥补缺失的一种方式,可是,但凡追求美好生活的人,都可以是文艺的。现实与理想的差距虽然巨大的,但在文艺的方式下,哪怕是昆虫的住宅都是那么清新别致;那怕是小小的蟋蟀建造住宅的过程都是那么妙趣横生。
钱不够,文来饰,仅以此文记录改建老屋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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