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是怎样过上巳节的？

（明）钱榖兰亭修禊图 [局部一]

文学家温庭筠曾讲过一则志怪故事。

唐长安有一位柳参军，上巳日来曲江边游玩，看见一辆华贵的马车，四围挂着幔帐，立于浅水之中。忽然，车子的后帘微微掀开，一只玉手缓缓伸出，指了指水中的芙蕖，似要摘取。清风拂过，幔帐翻飞，柳生发现，车中乃绝色美人。两人四目相对，一见倾心。

暮春三月，爱情就这样悄悄地开始了。

唐代的文人也许最喜欢上巳节，这一天，车马云集，热闹非凡，达官显贵与皇亲国戚们都要赶赴曲江会，这是官方为新科进士们举办的一场庆祝活动，也是长安城中的文化盛事。

曲江会设于曲水之滨，在长安城东南，那里是一片皇家园林，域内有曲江池、大雁塔及芙蓉园。在举行宴会前，会有两名最年轻的新科进士充任探花使，他们要巡遍长安，采摘最美丽的鲜花，再送到宴会上，因而曲江会又名“探花宴”。在这场宴会中，才子们以诗会友，公卿们争择良婿，皇帝也会选其优者入芙蓉园游赏。

上巳节这天，除了官方的活动之外，文人雅士们也齐聚水滨，一起观赏春色，饮酒赋诗。节日中最盛行的活动便是“曲水流觞”。最早的流觞仪式，是人们把水壶投入曲水上游，任其顺流而下，遇到阻碍时，再将其捞起，饮下壶中的水。到后来，仪式越来越精致，有专门的侍者会把酒杯托于荷叶上，使其顺流而下，而坐在两岸的文人墨客们，则一边谈笑风生，一边随手取过杯子，饮下美酒，风雅之至。东晋永和九年，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写的就是上巳日的一次曲水流觞活动，参加这次集会的名士多达四十余人。

（明）钱榖兰亭修禊图 [局部二]

节日里，妇孺老幼也会倾巢而出，去水边举行祓禊仪式，清洁身体，并消灾祈福，还曾一度盛行戴荠菜花。明田汝成《西湖游览志》载：“三月三日，男女皆戴荠菜花。”因而，上巳节也成了青年男女们相会的好日子。

上巳祓禊的习俗最早记载于《周礼》，流行于春秋，沿袭于汉代，《西京杂记》卷七十七记载了戚夫人在宫廷内的活动，曰：“三月上巳，张乐于流水。”可见汉初已有官方的庆典活动。到了唐代，无论官方或民间，上巳节都已变得十分隆重了，也留下了许多诗词歌赋。唐代之后，由于宋明理学的兴盛，上巳节逐渐走向了衰落，但直至清朝，曲水流觞活动依然是文人画作中的一个重要主题。

关于上巳节为何在三月三日，晋朝时还有一则小小的掌故。

续齐谐记曰：晋武帝问尚书郎挚虞曰：三日曲水，其义何指，答曰：汉章帝时，平原徐肇，以三月初生三女，至三日俱亡，一村以为怪，乃相携之水滨盥洗，遂因水以汎觞，曲水之义起於此，帝曰：若如所谈，便非好事，尚书郎束晳曰：仲治小生，不足以知此，臣请说其始，昔周公城洛邑，因流水以汎酒，故逸诗云，羽觞随波。又秦昭王三日置酒河曲，见有金人出，奉水心剑曰：令君制有西夏，及秦霸诸侯，乃因此处立为曲水祠，二汉相缘，皆为盛集，帝曰：善，赐金五十斤，左迁仲治为阳城令。

故事里最有趣的地方莫过于两位尚书争宠。

仲治说，汉章帝时，三个刚生下的女婴在这天夭折了，一村的人都觉得很怪异，于是相约去水边盥洗沐浴，由此而起。

晋武帝听了不太高兴，说果真如此，曲水流觞便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另一位尚书立刻迎了上来，先指责仲治无知，又给了另外两个解释，一说因周公流水以汎酒而起，一说因秦昭王在河曲置酒见有金人出而起，这些都是关于前人的佳话。

晋武帝听后表示赞赏，并赐了五十金，但出乎意料，最后得到升迁的，仍是仲治！细思起来莫名诡异。

至于开篇的那则故事，结局更为奇特。

柳生后来得知，车中女是崔氏。崔娘情系柳生，与之私奔，然两次皆未成功。后来崔氏殁，尸身竟远赴千里，再次投奔柳生。

可叹可叹，始于上巳节的艳遇，竟终于清明节的魅影。问世间情为何物，观上巳曲水流觞。

（明）钱榖兰亭修禊图 [局部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