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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珍,见字如晤。
两盆君子兰长得很好,叶色饱满油亮,叶尖锋锐流利。只是而今,过了花期,收缩的残花,皱皱巴巴。
可惜,它开花时,我被安排去了外省出差,没有看到它开花的美景。否则,定能记下一二,与你分享。
可惜了!
我无数次想象你亲手将它们移入盆中时的样子,以你对它的喜爱,必定是小心翼翼,眼中尽是虔诚与深情……
好了,我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我定要嫉妒这两盆兰花了。
——立东
01 梦幻佳期
冬夜,之于陈童的意义,是隆重且盛大的,也是浪漫的。
那晚,下着大雪。他蹲在街边的阴影里,环抱着自己。那时,林苒就像一道光,撑着伞向他走来。
“你怎么在这?不回宿舍么?”
“我没带钥匙,回来迟了,他们把门反锁了。”
“朝新,你们宿舍可以收容一个可怜的小学弟吗?”
“额……戴岚那货回家了,我打个电话问问。”
“不用了,我不去!”
看着冻得不停颤抖的陈童,林苒笑了。在夜色与灯的交织下,那笑容好像插上了翅膀,一下就冲进了陈童的心里,把封在他心面的冰壳也冲得七零八落。
陈童笑了,对着林苒。在冬夜里,显得很僵硬,但那绝对是他出生以来最轻盈、最纯粹的笑。
从此,他逐渐结束了“独行侠”的生涯。他会出现在文艺汇演上,静静地观看,或是充当个舞台中央的背景;也会进出录像厅、台球室等娱乐场所。
当然,前提是林苒在。
还记得第一次进录像厅,李朝新租了《赌神》的录像带。
李朝新开玩笑,张敏的Janet简直就是所有男人心中的理想型。说着,比了比自己的胸,挑了挑眉。
林苒对着他,也挑了挑眉,说:“那你就去找你的Janet吧!”
那时的陈童还什么也不懂,只觉得比起Janet,王祖贤饰演的角色在清丽绝伦,又生机勃勃。就像冬日的暖阳,就像、就像林苒一样。
林苒是第二个闯进他生命的女人,或者,说是第一个。因为另一个,虽然牵着他的一生,他却从未见过。
陈童出生于1979年的冬夜。产程很是艰难,他的母亲也死于那个漫天风雪的夜晚。而他刚入学的父亲,正在校园街道的路灯下,艰难地与English建立起如母语般亲密的联系。
1977年,高考制度恢复,陈时新就是那一批参加高考的考生,并成功考入首都师范大学,那时还叫做北京师范学院。
当时的陈时新37岁,妻子唐红41岁。
唐红是陈时新下乡时结识的。她是村支书唯一的女儿,看过些文学著作,还不时地用厚重的乡音背几句高尔基的诗。在当时的环境下,算是有文化的女性。因此,她看不上村里的小伙子,蹉跎了岁月。
直到,遇到了陈时新。
陈时新是有远大抱负的。
可惜了!
陈童的出生,阻止了他实现抱负。
唐红的父亲在他们结婚的第五年,就过世了,家中只有一个瞎眼的奶奶。而陈时新,父母双亡。
没办法,陈时新只好办理了离校手续,回乡和唐红瞎眼的奶奶一起照顾幼子。他总想着,等陈童长大一些、情况好一些,就回学校继续完成学业。
造化弄人。瞎眼奶奶还没来得及为陈童第一次跌跌撞撞地走路,就走了。而陈时新本就家底薄,全靠了唐红的支持。如今,唐红没了,那三个大舅哥哪会把他们父子放在眼里。老太太的头七一过,就让他带着儿子哪来的哪儿去。
陈时新憋了一肚子气,上门理论,但他一个文弱书生不是庄稼汉的对手,被大舅哥打了一顿,赶出了家门。在门口又被几个嫂子围着骂,让村上的老乡看了好大一场热闹。
最后,丧家狗一般,回到他父母生活过的小镇,从零开始。
鳏夫难当,他也不是没想过续弦,但偏生陈童是个极调皮的。他仿佛带着娘胎里的记忆,对素未蒙面的母亲极其依赖,但凡有女人出现在陈时新身边,他必定要她难堪。
什么丢死老鼠、蛇,故意将热汤泼到女人身上,都是小意思。他小小年纪,当街掀人衣裙,把手放在女人的胸上,还一脸坏笑,说要让阿姨舒服舒服,吓得女人落荒而逃。
谁能想到还不到10岁的陈童会这样呢!那指定是私底下陈时新就是这样的,孩子嘛,有样学样。
什么读书人,呸,下流胚子!
于是,父子二人顶着他人异样的眼光在小镇里艰难度日。
生活把陈时新身上那点子读书人的温文磋磨得一干二净,变得暴力、粗鄙。左邻右舍的经常能听到,从他家里穿出的皮带声,都知道那是他在打骂儿子。
虽然,陈童特别讨人嫌,但到底是个孩子。也因此,镇上的人更加看不起陈时新。
而陈童在精神上对母亲也愈发依恋。他总是阴鸷地看着父亲,那泛青的眼白把瞳仁衬得更加幽深,直把陈时新看得心里发毛。那里面,好像有什么关不住的东西,要扑向他,把他撕碎。
这种没来由的恐惧随着陈童的长大与日俱增,但他是父亲,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居然会害怕儿子。于是,下起手来也越重了。
边打边骂。骂陈童是个扫把星,如果不是他,他不会从向往的大学退学,不会在这个小地方扛沙包、修鞋,一事无成……有时,也骂唐红,说唐红明明是个土得掉渣,偏偏学那些大家闺秀,东施效颦,矫揉造作地爬上他的床,赖上他,成了他甩不掉的累赘;他们唐家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市侩小人的嘴脸让他想吐。
陈童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一声不吭。在陈时新看不到的阴影里,直勾勾地盯着水泥地面,像口古井一般,冷漠又无情。
等陈时新打累了,便窝在土炕上睡去。
等鼾声响起,陈童默默地爬上抗,环抱着一块深蓝色的确良布料睡去。那是他从陈时新手下抢回来的裙子的一角,是唐红曾经穿过的裙子。他不止一次地想,为什么弃他而去的是母亲,而不是这个男人。
出了镇子向西,不到一千米处,有口枯井,很深。自打村民们用上了自来水,就逐渐被废弃了。加上偏僻,基本上不会有人路过,但陈时新会路过,这是不容易找到工作的他上工的必经之路。
1993年,7月下旬的一天晚上,陈时新返家时,落入井中。等被发现时,已经是第四天中午。县上派出所来看过后,确认过身份后,经法医鉴定,判定其意外身亡。
自此,那些皮鞭与辱骂再也没有出现在陈童的生命中。只是午夜梦回,他还是会在童年的不幸和不堪中惊出一身冷汗。
阿珍,见字如晤。
今天我把最喜欢的蓝色连衣裙拿去干洗了。原谅我,我洗了很多遍,用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把它变得像穿在你身上那样好看。
看了缝在衣服上的标签,原来是1997年的样式,而你直到2002年还在穿,可见你有多么喜欢它。
看到有些脱线和磨损的衣袖、衣领,以及裙摆,那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让我无比想念你。
我甚至有落泪的冲动。你知道的,我从不哭。但那一刻,我真的想哭了。
——立东
02 浮生泡影
逃到另一个座城市,需要多久?陈童用了四个月零七天。用走的。从初秋走到了深冬。
在陈时新过世的第九天,他就走出了家门,拿上变卖的所有家当,他不知道要去哪,只知道要往西北去——那里有唐红的故乡。
那年,陈童14岁。
在一座新的城市,别说出人头地,就是做一个小混混也很难。第一次看到染了黄毛钉子的时候,他正带着几个同样染了黄毛的兄弟当街调戏一个满脸痘印的微胖女生。
陈童坐在一边的马路牙子上,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黄毛们步步紧逼,女生便害怕地一直后退,直退到陈童身上,摔了过去,狼狈不堪。
黄毛们哈哈大笑,女生尖声哭闹,陈童烦躁不安。当即站起身来,颠了下行李,走了。
他的不屑激起了钉子的好胜心,拦着他要“意思意思”。陈童没有理会。倒也不是他多么清高,只是刚从小镇走来的他,根本不懂这个“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钉子不知道。他只觉得这个一身破烂的小子竟然藐视他,害他在自己兄弟面前丢了脸。一手抓住陈童的衣领,就要挥拳上去。
陈童一恼,蓄了力,直踹向钉子的裤裆。
“嗷~~”地一声,钉子捂着裆部就躺在了地上。待缓过了阵阵剧痛,他指着陈童的方向叫嚣:“上,打死这狗日的,打死他……”
陈童站着没动,也不还手,被一群黄毛摁着打。
小巷里顿时充满了拳打脚踢的声音,其间,偶尔响起钉子的叫喊。
陈童却是一言不发,只用双臂护着头默默地蹲着,这个姿势已经刻在他的骨子里了。
可在钉子和其他黄毛眼里,他就是挑衅。随着钉子的叫嚣越来急促,他们下手也越来越很。
好在民警来了,制止了暴行,陈童也被救护车拉去了医院。
原来,是那个趁机逃脱的女生报的警。
陈童在医院住了半月有余。期间,警察来做笔录,他一言不发,就那么直直地坐在病床上,眼神木木的。他随身的包裹中,也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
警察拿着洗出来的照片跑遍了周边的几座城市,也都没有人认识。又听主治医生说他脑子里的血块没有散,不说话可能是口不能言。
陈童的伤好得很慢,也许跟水土不服有关,断断续续近两个月。期间,警察来了几次,但他依然是那副漠然的神情。
伤好后,陈童被当地的收容遣送站收留,可依然无法找到他的家庭关系。最后的最后,是处理了事件的保卫科队长立国伟收容了陈童。
立国伟是个糙汉子,但心底无私天地宽,对陈童视如己出。即使,陈童从没有叫过他一声“爸”,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
陈童是所有人眼中的怪人,少言寡语、独来独往,可他在理科学习上却极有天赋,加上有个名义上的警察“爸爸”,也没有人敢欺负他。
“好小子,行啊,我也算是熬出头了!”
1999年7月底的一天,看着寄来的大学通知书,立国伟很兴奋。他想叫声“儿子”,但最终没有喊出口,只是狠狠拍了陈童的肩膀。
过了那年夏天,陈童踏进大学的门槛,成为医学院的一名新生。
在迎新大会上,学院上届的优秀学生代表,也是校学生会主席林苒发表了一段鼓舞人心的演讲。内容无非鼓励新生不负韶华、将来报效祖国云云,但她轻灵悦耳的声音,乃至她这个人,令陈童无限向往。
林苒仿佛高天的云,那么远,那么缥缈。再一次近距离看她时,陈童大三,林苒也快毕业了。
“你要退学?都上到大三了退学?”
“嗯。”
“为什么?”
陈童默不作声。
“就是要退学,原因也是要写清楚的。”
沉默了好一阵,“退学,回家治丧。”
林苒抬起头,看了他好一阵。
“你先办请假吧,退学的事太大了,你先回去办事。事情办完,再想想也不迟。”
2001年11月11日,立国伟在值守了24个小时后,回到家中心脏病突发,去世了。
自从女儿夭折后,妻子也离他而去,给立国伟办后事的主要是单位的同事。在局领导的关心下,为他向省公安厅申请荣誉。
吊唁仪式上,陈童又一次披麻戴孝。这是他送走的第二位“父亲”,在立国伟下葬的时候,他默默地说了声:“爸,走好。”
但面上,始终是一副冰冷的样子,直愣愣地看着黄土盖上原木色的棺材板,直至完全淹没。
有人可怜他,也有人说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不变的,是他在人们印象中,依旧是那么深刻而又模糊。
“那孩子呀,没什么话,也不和人常来往,对国伟也是淡淡的。当初,还是国伟收养了他。国伟这人呐,看着大老粗,心可细着呢,真是当亲儿子养。”
“谁说不是呢!这娃子没良心,吃着他老立家的饭成人。老子下葬别说嚎几嗓子了,连滴尿水子都不掉,丧良心呀!”
邻居们你一言我一语。
“老人家,你们还记得些什么?”
“哎……这有些年成了。早年头就毕业了,我们就没见过他回来过。”
“就是,连他爹坟头的草哇,都三尺高了,这么些年,没见他回来烧过纸。”
立国伟当年的同事说,收养的第三年,立国伟到外地出差,机缘巧合之下调查到了陈童的身世。
“立队总想着能做些什么,可惜平时工作忙,到最后也没来得及。不过,也幸好他去得早,不然现在让他怎么面对这样的结果。”
沐柯看着四方的木质匣子,里面是一块破旧的布料。颜色依稀可以辨出是蓝色的,边沿很多地方都已经变得褴褛了。这是的确良的料子,能成这样,可见陈童在手中摸索了多久。
想起局里新来的小姑娘煞有介事地说过,蓝色的寓意为忠诚,而且蓝色是一种深邃、神秘且充满梦幻的色彩,在西方文化里象征着乌托邦式遥不可及的梦想。
“唉!多少人本着善出发,却最终走到了恶的终点。”沐柯不禁感叹。
阿珍,见字如晤。
今天,春风,暖阳。我泡上一杯你最喜欢的漳平水仙,独自在阳台坐了半日。
听隔壁传来刷剧的声音,那声音很熟悉。
我是说配音,一听就是港片的经典配音。
听得心痒,就又看了一遍《赌神》。
一时间,恍惚回到了第一次在录像厅看它时的情景。
那天,是我们一起看的。我还能回忆起你看时花痴的模样,不知道你是否还能记起我那时的样子?
——立东
03 馥郁清露
“我儿子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你们做警察的就这么在办公室干等着!”年近六旬的妇人眼底还挂着湿痕,踉跄着向警察扑过去。
“周秦女士,我们理解您的心情。我们正在通过已知线索分析案情,也请您支持我们的工作!”
“好了,你就冷静一下,给警察同志一些时间。”李禹对着妻子劝道,又严肃地跟负责案件的警察说:“警察同志,距离我们报案已经超过72小时了,希望你们能体察我们为人父母的心情。”
“当然,当然。”负责接待的警察连声应着,但对于李朝新什么时候能找到,也不敢给出确切的时间。
《说文解字》曰:“男有辠曰奴,奴曰童,女曰妾。”男孩有罪的叫“奴”,“奴”也叫“童”; 女孩叫“妾”。
李朝新随口调侃,陈童立时变了脸色。
他对这个字,是深恶痛绝的,有一种不堪伴随着皮带撕裂空气的声响,踏着敏感的神经,从灵魂深处透出。
更何况,李朝新本就充满了恶意。他与林苒青梅竹马,为了林苒到这个西北偏西的城市求学,明明小桥流水人家、英红柳绿鸢飞……据父亲说,南边才是祖宗长埋的地方。但是……
但是,林苒选择了西北,他便也跟到了西北。
自从陈童被林苒在冬夜“捡”到,李朝新就觉得他成了一个甩不掉的尾巴。
而在同班同舍的几人看来,陈童这个“科学怪人”终于有了人的温度。他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林苒,也会不由自主地接过她递来的东西。
“漳平水仙,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林苒把泡好的茶水分别递给李朝新和陈童。
“彼狡童兮~~”李朝新没接,声音打着弯儿,瞥了一眼,就走了。
“还有两个月。”
“是啊。”还有两个月,她就毕业了。“你毕业后,想干什么?”
“不知道。”
“试试省人民医院的校招,以你的专业水平,应该没问题。”
“嗯。”
只可惜,等陈童毕业那年,省人民医院的心外科没有进行校招。
直到2003年。那时,林苒已经是儿科科室的骨干了。
“有时间吗?为你庆祝成功入职,请你吃饭。”
“好。”陈童的嘴角在他还来不及察觉的时候,弯起了弧度。
满怀期待。为此,他特意买了一捧鲜花。
“呦呦呦……闷葫芦毕业了,居然还学会了‘浪漫’!”
李朝新!陈童看向林苒。
“大诗人真给面子,参加大完签售会特意赶来啊!”林苒的笑容就明净得一如当初,陈童没法拒绝。
“路过花店,就顺手买了,希望你能喜欢。”
“啧啧啧~~”李朝新支着下巴,调笑着打量陈童,闪过某种精光。
陈童不一样了!
“步入社会,果然是不一样了。”说出来的,是林苒。
褪去了木然,陈童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郁感,但又让人能明显得感觉到一种压抑着的少年意气。
这是最吸引女人的,尤其是林苒这样的女人。陈童不知、林苒不知,但有着诗人般敏锐的李朝新知道。毕竟,颜好才高的他身边从不缺女人。但襄王有意,意在林苒这个神女。奈何,神女之心,不知落在何处。这么多年以来,就这么吊着,谁也没退一步,但谁也没进一步,再加上这个“小学弟”,他们的关系真是说不清。
唉,晦气!李朝新在这场接风宴上兴味索然,在心中将陈童骂了无数次。但最后,还是绅士地开车将他们送回各住处。
陈童还像上学时那样,总跟在林苒身后。每每有人问起,林苒说他是她老家的表弟。刚开始的陈童不以为意,然而次数越多,他眉头就锁得越紧。
“以后不要说我是你表弟了……”本是一腔怨愤,一出口却是婉转的执著。
林苒惊讶地看他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
“好吧好吧,那就还是学弟喽!”说完,调皮地眨眨眼。
那一刻,陈童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胸口憋闷不已,饶是他已经在心外科立住了足,也没法自医。就只是学弟吗?看着一身白衣的林苒在逆光中模糊的面容,陈童默默地想。
2008年,春。
医院枝头的喜鹊叽叽喳喳,儿科部也是闹哄哄的。春天,孩子最易感冒,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因惧怕打针挂水的哭闹声,以及家长哄孩子的声音,充斥着整个部室。
“谢谢林医生,孩子已经烧了一天半了,多亏了您!”
林苒很受欢迎。她容貌姣好,对待医患又很温柔,特别会哄孩子,好多家长就等着挂她的号。
“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回去还是要多多注意啊,尤其在饮食上,要吃得清淡些。”林苒说着摸了摸男孩的头。
“听见没,让你贪嘴,回去再不许乱吃外面的零食……快,给林医生再见,说谢谢林医生。”小男孩害羞地躲在了唠叨的妈妈身后,几番拉扯下,才嘟囔了声“再见”,就又跑开了。孩子母亲笑骂着“狗肉包子、上不得台面”,再次感谢林苒,道声别后就也追着出去了。
看着他们,林苒又笑了笑。她是真心喜欢孩子,也喜欢这份工作。
想起“孩子”,特地来看他的父母,还在家中等着她下班继续催婚呢!
“苒苒,你三十多了,也老大不小了,你孙叔叔六年前就已经抱上孙子了。想想我和你爸,我们也都快六十了,再晚,你有了孩子,谁给你带!”
是啊,老大不小了!
那年长夏,北京夏季奥运会如火如荼地进行。戴岚脑子活泛,趁此风头开了主题酒吧,开业当晚就请了好朋友来捧场,林苒和李朝新也在其中。
“新爷,我说你未婚、她未嫁的,凑合凑合得了。今年可是个好年份,我酒吧开业,要不今天办完,我不嫌弃,就当双喜临门了!”戴岚虽然不善写,但在嘴上讨便宜这件事上从不吃亏。
虽然李朝新当时让戴岚“滚蛋”,但确实不得不感谢他。他和林苒之前的窗户纸,在那个仲夏夜,酒精的迷醉和小年轻们热烈的氛围烘托下,被捅破了。
阿珍,见字如晤。
今日是被噩梦惊醒的。那口深井中伸出的手,直要将我拖入黑暗。
幸好,你拉住了我。但等我回握你时,你却甩开了我。
梦里,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所以才不回来。
虽然,这是个梦,但都到了下午,我的心还在胸腔里乱撞。
过了晚上十二点,就是我等你的第48天,我知道,你快回来了。
——立东
04 紫电如怖
“恋人?嘁——他们怎么会是恋人呢?”戴岚好笑。林苒是天边的皓月,连李朝新那么光鲜的才子都追得费劲,那个土包子怎么会得到?
“嗯……应该挺好的吧!他那个人很怪的,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但只要林苒学姐参加的活动,他几乎都会到场的。至于,男女朋友,应该不是吧。毕竟,我们都以为李朝新学长才是她的‘官配’呀。”陈念念认真地回忆,她暗恋过同班的立东,自然也就关注得多一些。
“小东呀,自从到任以来,认真负责,他的专业水平也着实不错。他不爱社交,只和儿科部室的林主任有些私交。我记得,那时候林主任说他们是表亲,我也就没怎么多关注,谁知道,唉!”王院长痛心疾首地说。
“我们林主任和李主席是订了婚的,听说还是青梅竹马。心外科的立医生虽然也很优秀,但……说不清楚,就站一块,没那种感觉!我们都看出来他在追我们主任,但林主任都是叫他学弟,也就是一块吃饭的时候会把他叫上,也没什么其他的来往。谁知道,他竟然那么极端,竟然……”儿科部的小护士王婉宁泪窝子浅,说着又禁不住落了眼泪。
经过多方问询,警方基本确定了立东杀害林苒的动机。沐柯看着手中的资料,思绪又回到了2010年2月19日。
那天,是大年初六,也正逢雨水。
“唉,那位同志,有什么事,请节后再来。”见一人径直局里走,值班的警察赶忙拦住。
“我来自首,我杀了人。”
犯罪犯罪嫌疑人立冬,省人民医院心外科医生,现年37岁,供认自己于2009年12月31日凌晨0时至3时杀害省人民医院儿科部主任林苒,并将其分尸。
刑侦队忙得焦头烂额,一边是林苒的尸体没有找全,在立东郊外的住所里,只找到了头颅,其他一无所获;一边是她未婚夫李朝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眼前这个无比冷静、面无表情的犯罪嫌疑人自从投案自首以来只字不吐。
“啪!”队长沐柯将一叠厚厚的资料重重地拍在桌上,喝道:“陈童!”
平静无波的男人立时抬起头来,一瞬间闪过惊诧、羞愤、慌乱。他知道自己有多么憎恶这个名字,憎恶这个名字所依附的血脉的卑劣、猥琐、不堪,那些皮鞭的呼啸与恶毒的辱骂仿佛浪花,逐浪而来。
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见过这个名字了?整整15年!
不等他喘息,沐柯又道:“你喜欢林苒,哦,或者说,爱她。但是,她不爱你,她的父母也看不上你。”语气极其轻蔑。
陈童怒瞪他。
“你天天抱着她的头颅又怎么样?她的心里没有你。你只是一只可怜虫。她和李朝新早已是合法夫妻,就差一场婚礼。而且,她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你不会不知道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说完,沐柯摔门而去。他实在等不得了,受害人的父母也等不得,只好出此下策,激一下陈童。
据他了解到的信息,陈童并不是一个心理很稳定的人。即使,他看上去很平静。沐柯翻看着证物,想陈童应该是个无比恋旧的人。日记本纸张泛黄,看风格就是二十世纪流行的那种,家里仅还有录像机,录像机里《赌神》的录像带还没有退出来。
他从那时就觉得即使不结婚,能普通朋友一样陪伴在林苒的身边,也很好。直到——
一次聚会,林苒突然呕了起来,有个八卦的小护士凑上去问她是不是怀孕了。她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你把她当作你想象中的爱人,但她……”
“不是!她是爱我的,她说过我对来说是独特的。不然,她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从没有人像她那样对我好过。”陈童激动地打断。
“对你好还有错了,你……”沐柯拦下了小张,这种无谓的争执毫无意义。更何况,现在要紧的是找到受害人尸体的其他部分和凶器,而且失踪的李朝新也还没有找到。
是以,沐柯决定再激他一下。他拿出一段视频,是林苒和李朝新在办理结婚证后录给父母的视频。视频中,林苒温柔地笑着,说着对未来的向往、对小生命的期待……“爸,妈,让你们为我操心了。我和朝新打算尽快补办婚礼,不需要多隆重,两家关系近的亲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就行,我和朝新也打算单独请认识的朋友在这边聚一聚”……
“哈哈哈……”陈童一边狂笑着,一边攥紧了拳头。是的,她打算请他吃顿饭就把他打发了。那天,她是来送请柬的。他确实是独特的,因为她只给他送了请柬。
沐柯什么也没说,只是接着放了另一段视频。视频中,林苒父母诉说着失去女儿的悲伤,并要求严惩凶手。
陈童在林母声声泣血、字字锥心的控诉下动摇了。
“说吧,你觉得一死就能了之?还是觉得她泉下有知,会原谅一个为自己的父母带来如此人间惨剧的凶手?”
终于,陈童招供了。
在林苒居住小区附近的枯井中,警察找到了凶器——手术刀和剁骨头的刀。然后,又辗转至陈童郊外的住所。
“真是疯了!”沐柯看着两盆君子兰,咬牙切齿地道。
这是什么狗屁的爱!林苒是被放干全身的血液,再被分尸的。血液稀释后,和肥料一起成了窗边那两盆君子兰的养分。而尸体,除了头颅,其他的则被烹熟后……按陈童的话说,和他永远结合在了一起。至于那还未成形的婴儿,被倒进抽水马桶,和浴室的其他痕迹一起,在氧系漂白剂的作用下再难找到蛛丝马迹。
“队长,他那间房子里有暗格,李朝新找到了,但情况不太好。”
“送医院,赶紧通知家属。”沐柯想,李朝新不会有生命危险,以陈童的偏激,他断然不会让李朝新再成为他和林苒之间的阻碍。即使,是共死。以陈童的偏激,绝容不得别人侵扰他的梦。
这也是他自首时,只说自己杀人,而未招供绑架李朝新的原因。
最终,犯罪嫌疑人陈童因故意杀人分尸及绑架等罪行,被判处死刑。
-end-
(文中所用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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