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风说新进了两箱红酒，还有刚从法国空运来的生蚝，约青川去喝酒，在他的安语轻酒吧。
他们是很多年的兄弟。青川的妻子梅五年前去世后，启风常常陪他喝酒。
那天，启风喝多了。
“青......川，兄弟，兄……弟，我对……对不起你！我他妈对不起你！”
他说话都不利索了，红着眼睛大声吼着。
“喝多了吧你！我送你回去！”青川没见启风喝醉过。以前喝酒，都是他醉得一蹋糊涂，启风照顾他的。
“我......我不回去！青川，这话......我放在心里......五年了！今天，你就......让我......我说出来！我对不起你......我......我对不起梅......”
青川开始以为启风只是喝多了胡言乱语，听到梅的名字，不禁浑身一震。
“......那天晚上，梅......是在我车上……出的事！是……是我约她的，是我害了她！对不起，青川......对不起，梅！对不起！......对不起......”
青川呆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启风。
“......我爱她！青川，我爱她，我爱她！可我......却害死了她！我没想到会追尾......梅的头撞到了......是我害了你......梅......”
“你说什么？你说梅是在你车上撞到的？她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青川揪住启风的前襟，把他整个人拎了起来，使劲晃着，目龇暴裂。
“你说呀！为什么？”
“……她那天一定要......一定要自己回去，说没什么事......她怕你误会......不让说.....”
“不——”
青川吼了一声，举起了拳头。
看着在手里攥着的象个瘪蹋的布口袋的启风，青川咬了咬牙，狠狠地把他摔到地上，甩门而出。
“青川，对不起......梅！梅......对不起，梅......”启风满脸泪水，瘫在地上。
青川坐在家门口，把头伏在膝盖上。
空气里有些鞭炮的气味，时不时有烟花在夜空绽放。
还在正月里。
电话一直响，一直响，他终于接了起来。
是沈书桐，他和启风共同的朋友。
“......启风当年一直暗恋梅。他刚想向梅表白，梅却告诉他她爱上你了。启风选择了退出你们的生活，甚至没有跟梅说过他的感情。
出事那天，其实他已经把签证办下来了，他想离开有你和梅在的城市。他只是想跟她告个别。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觉得自己害死了最爱的人，伤害了最好的兄弟！
他被自责折磨疯了！青川，这五年，他受的苦不比你少......”
青川挂了电话。
他从未想过会是这样。
梅是启风介绍他认识的，他们同在一个读书会。
那年，他和启风都是二十五岁。
梅二十岁。
当时他们常常一圈人在一起玩。他很惊讶启风居然会那么多东西，他都没发现过。吉他，书法，交谊舞，写作。而且他也从没那么风趣活泼过。
“敢情你小子一直都瞒着我在优秀哪！”青川还这样开涮过他。
只是不知道，当时他做这些都是因为梅。作为所谓的兄弟，他竟从来也没关心过启风的感情。因为启风永远一副天蹋下来也无所谓的样子。
应该早有端倪吧。
他想起有一次启风在弹吉他，梅在唱歌，启风当时看梅的眼神确实是不一样的。现在想来就是迷恋。当时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有一次梅想找一本旧书，他们几个在泉州的旧书店翻了一遍也没找到。后来梅说启风在一个漳州的旧书收藏者那找到了。从收藏者手里拿书的难度可想而知，也不知他付出了什么代价。而他们当时只道是平常。
还有一次已经半夜了，启风忽然打电话，约他喝酒。喝了一晚上酒，启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喝多了，痛哭失声。
他和梅刚在一起那段时间，启风忽然消失了，再没在他们俩的生活里出现。他也不以为意，当时正在热恋当中，世界美好得就如天堂，觉得人类只剩他和梅，他又怎么会关注到启风的在与不在呢？
他仍记得梅送进医院急救那天。梅回到家说头有些疼，说是骑车在路上不小心摔到了，他并不当回事。哪知当天晚上梅忽然就昏迷不醒。
当时启风赶到医院，那个眼神和脸色，分明的就是一个死人，而那种痛苦和焦虑，不亚于他半分，甚至更甚。他也只以为是兄弟情深。
梅的后事，是启风在忙前忙后，事无巨细。整整三天，他没有合过一下眼。那种憔悴和衰败，那种如丧考妣的形容，他当时也不忍看下去，几次叫启风去休息一下，他只摇头，一句话也不说。记得那三天，除了丧事的必须，他一句话也没说过。眼睛始终是红的。他当时以为是没睡觉熬红的。
后来启风开了安语轻酒吧。他每次去，启风都来陪他，照顾他。
现在想起来了，梅曾说过，她也喜欢喝点酒，但泉州就没有个可以让人安安静静喝酒的地方。那是一次他们一堆人去吃饭，一群男生喝得东倒西歪，梅在边上说的。他未曾留意，也没想到启风会记着。
他隐约记起梅好象曾用过一个笔名叫语安。只在发表过的一篇文章上用过。后来就一直用了本名。他居然从未意识到安语就是语安，就是梅......
夜色深浓，鞭炮声不时响起。
青川坐在家门口，抽着烟，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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