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便饭
三尚集团的账户被冻结了，就在丁一阳他们查封完抵押物之后，所有银行和债权人都有了行动，甚至包括两家新厂没收到工程款的施工方。江峰和云姝这段时间去三尚的次数挺多，早就打入了员工内部，在一百多号的员工群里面，不少激进分子都在煽动大家去围攻市政府，因为账户全被层层冻结了，别说遣散费，连上个月的工资都没有发出来。
“一阳哥，你说这么多人到政府，难道他们就会主持公道？”云姝抬着头、睁着眼睛问此刻正站在大办公室看着她电脑的丁一阳。
江峰转过身来说：“我看就是出面维稳吧，真要解决，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去了。”
丁一阳摇摇头，“第一是员工工资，第二是工程款，第三才是咱们这些债权人。本来就该是这样的顺序，钱是拿得到的，毕竟人家账上还有陆陆续续的前期货款要回嘛。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只能随时记录下来，形成材料向分行汇报。不过我就觉得奇怪啊，好像一夜之间，三尚的事所有债权人都知道了？谁走漏的风声呢？”
江峰从座位上站起来，看着丁一阳，“我觉得是老樊，这段时间你去的少，每次我和云姝去，总觉得他看上去越来越消沉，越来越阴暗。”
“我也有同感，不过陈雄看上去倒挺精神的。”云姝补充到。
“嗯——陈雄毕竟是吃技术饭的，他那样的人才稀缺，老樊不一样，本来就是万金油，一个萝卜一个坑，出路不一定有陈雄多。什么时候我单独去会会老樊，这事真闹大了，阻力太多，还会影响咱们明年回收这笔贷款。”丁一阳说完，往自己的办公室去。
西都土地储备中心已经在总行排队了，随时有可能上信审会，由于总行信审会只能让总行经办的信审员参加，所以丁一阳也只有天天盯着人家，时刻等着更新进度。最近汪兰和李斌都在落实手上客户年末回款的事，自己也不能落下，赶紧挨个给自己的客户打电话。
末了，点上一支烟，望着天花板。对了，红泰制造批了到现在还没提款，这5000万元的贷款，放下来再做一次回报、开一次票，又增加5000万元的存款，能给支行年末指标做做贡献，巩固一下全行第一的位置，反正今年分行贷款额度也出奇的多。
刚刚拿起桌上的手机，碰巧的是，梅秋燕的电话倒是自己打过来了，丁一阳觉得好笑，接通了。
“我还正说给你打电话呢，咱们太有默契了吧？”丁一阳开心地又摸出一支烟点上。
电话那头梅秋燕的声音也挺阳光的，“是吗？我早就说过咱俩心有灵犀的，刚下飞机，在支行没？要不附近找个地方坐坐，吃个便饭。”
“好啊，还是上次那家茶餐厅吧，我跟着就过去。”
“嗯，待会儿见。”
“待会见。”
丁一阳看看手表，刚好11点半，时间还挺合适。上次听她说去上海，难道在那里这么久才回来？这一待时间可够长的。莫非真的像她说的，红泰制造不过是她、以及所谓“股东”产业群的冰山一角？今天得继续问问她，赶紧去占一个好说话的包间。
他拿着钱包，出了办公室，给大伙打了招呼，来到支行旁边的茶餐厅，包间刚好还剩了一个，坐下泡了壶茶，等着梅秋燕。
半个小时后，一身黑色PRADA风衣，配暗红LV围巾的梅秋燕，缕着过肩的长发，神清气爽地踱了进来，看到丁一阳后，一脸灿烂的笑容。
“好久不见。”
丁一阳微笑着，“好久不见——也没多久吧？一个月？”
梅秋燕取下围巾，把包随性地扔到旁边沙发上，端起桌上丁一阳刚倒好的茶。“红泰制造和惠商银行可是还没发生信关系吧？难道见面都得按月来？像做贷后检查似的。我可是想天天见，你又不肯。”
丁一阳赶紧把手挡胸前，“可别，天天见那叫不放心，红泰制造这么好的企业，咱们年年见，最多也就一季度一季度地见就可以了。”
两人闲聊着，菜陆陆续续上，丁一阳请梅秋燕动筷子。“中午酒就不喝了吧，我估计你在上海待这么久，也思恋咱们西城的家乡菜了。”
梅秋燕举着筷子，好奇地看着丁一阳。“你凭什么说我一直在上海啊？”
丁一阳一脸的无辜，“你上次电话那头不是说过吗？在上海，回来联系。你一直没联系，就一直在上海吧？”
梅秋燕噗嗤一下笑出来，“你这理解力——我们总部是在上海，但项目可是全国各地都有啊。这次我去香港待了一段时间，成立了几家公司。”
“哦？香港？”丁一阳越发对梅秋燕所说的总部感兴趣了。
梅秋燕吃了两口菜，看来确实是馋了，在丁一阳面前，她也特别自在。“嗯，明年股市会有大动作，我们正在准备这一波。”
“香港，正在打通粮道？海外的钱？”
“算是吧，其实也是投资人的钱，你别问这么多，等一下连咱们红泰制造的款都不敢放了。”梅秋燕说到这，端起茶杯，跟丁一阳碰了一下，“以茶代酒，预祝咱们成功建立信关系。”
丁一阳笑着，“那必须得建立。”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后，“那准备什么时候提款？”
“其实也不急，今年末，明年初都行。后面一个半月，没额度的话明年开年放就可以了。”也是，梅秋燕这动辄都要到香港去成立公司筑巢引凤的，也不会在乎红泰制造这5000万元吧。
“好吧。”丁一阳今天可是铁了心要打探清楚梅秋燕背后的实力，担又不能太直接，虽然平日里两人关系还是挺到位的，但他不清楚这秘密对梅秋燕来说是不是她的底线，为了不打草惊蛇，丁一阳准备旁敲侧击一下。“对了，你听说过北上江南没有？”
梅秋燕正在埋头对付麻辣鸡块，听到这名字的时候，她顿了一下，随即微微地抬起头，擦了擦嘴。“哦？你也知道北上江南？”
“嗯，通过一个客户认识的，我还去了北京，到了江南园林一趟。”丁一阳一脸人畜无害，轻描淡写地说。从梅秋燕表情的变化，丁一阳觉得自己赌对了。
只见她拿上茶杯喝了一口，目光放到旁边墙上的油画上，放下茶杯后，低头把弄着，犹豫了一会，转过眼珠看着丁一阳说到：“咱们跟他们有不少相似的地方。”梅秋燕抬起眼睛看着丁一阳，哪怕只有一瞬间，让丁一阳感受到了之前感受过的熟悉气场，这是进入工作状态，或者说是进入到梅秋燕这个角色时她的眼神，“不过你最好别接触太深，停留在银行业务层面就行了。”
丁一阳挤了挤嘴角，“那你们呢？不会叫南下塞北吧？”
梅秋燕严肃的表情没绷住，竟然被丁一阳逗笑了，“哈哈——你这想象力，这名字多土啊？当时北上江南的老林到咱们这里来作客，想合作一个浦东项目的时候，咱们就是因为这名字，把他老人家拒绝了的。”
“哦！你们这么厉害？连他们也敢拒绝？”丁一阳故作夸张地盯着梅秋燕，眼神里满是崇拜。
“各有各的地盘吧，就像咱们如果到北京拿项目，也得给他们支一声，以合作的方式进去嘛。其实咱们两家经常在其他省份交上火，可以说是既合作，又竞争的状态。咱们这种类型的企业不多，全国能数出来的就那么几家，业内排前头的就咱们和他们了。”又上来一道她爱喝的白果鸡汤，情不自禁地看了看丁一阳，“调查工作做得仔细嘛，今天点的都是我平时爱吃的。”
丁一阳不以为然，“咱们一起吃喝也有这么多次了吧？当然知道你好哪一口。不过你别说，咖啡还真是只有你配的最好喝，那秘方到底是啥啊？教教我吧？”
“好啊，别光说不练啊，到我家来吧，我给你演示一下。”
丁一阳和梅秋燕，同时被这句话弄得没反应过来，让他想到了上次在她家门口尴尬的一幕。
梅秋燕笑了笑，“别想多了，咖啡的配方，只有你自己动手冲过一次之后才会记住的。又不是中药，光念方子不会有效果的，过程很重要。”
“哈哈，好的，那咱们这笔款放了后，就到你家学习学习洋手艺吧。”丁一阳举起茶杯，学着梅秋燕，以茶代酒碰了一杯。
两人开着玩笑，吃完已经快两点，丁一阳买了单回到座位，面前梅秋燕却严肃地看着丁一阳，“一阳，对北上江南，劝你还是小心一点。”
“哦？此话怎讲？”丁一阳手里握着钱包放卡，抬头看着梅秋燕。
她接着说：“怎么说呢，如果说咱们是按套路和国际惯例出牌，遵守的是规矩和道义，相对来说还比较传统的话。那么他们就只认法，当然这也不是坏事，法治社会嘛。但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会冷冰冰，甚至会不近人情。更可能采取用见不得光的法律手段，去突破道德的底线。有的事情上，用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来形容他们也不为过。而且踏雪无痕、人家不会给你留下任何的把柄。”
“嗯，这一点我已经有体会过了。”想到现在憔悴的樊宽寿，想到斯国恩，想到三尚那些准备上访的员工，想到被拖欠着民工工资的建筑方，想到包括自己在内的无辜债权人。竟然都是北上江南这一看得见摸不着的股东所抛弃的棋子，丁一阳又一次感受到了胸中的怒火。
梅秋燕收拾着，起身，“还有，别打听咱们。合适的时候，你会知道的。”
丁一阳冲她点点头，微笑着说：“我知道，谢谢。”
送梅秋燕上了车，丁一阳快步向支行方向走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