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北上江南
斯薇预产期是元旦节前后，到了最关键的时期，为了保险起见，丁一阳准备国庆节抽出两天到杨浩那里去去就回，剩下的时间好好陪陪她。可就在临近假期的最后一个周末，斯国恩来电话了，让他陪自己去一趟北京。
“大伯让我国庆节陪他去北京出差。”挂了电话，正在宜家选婴儿床的丁一阳对斯薇说。
斯薇耸耸肩，“没事，他让你去就去吧，我还从来没跟他出过差呢，你看你，都帮他办多少事了。上次在他家提到常恩金融板块的时候，他好像不太开心，估计现在没这么顺利吧？”
“金融板块具体的细节都是刘博、杨柳他们在经手。不过也不好说，可能他们不太清楚背后的情况，估计只有童欣和段芙蓉知道，到底常恩是家底厚，还是窟窿大。”丁一阳又想到什么，“对了，之前你说大伯发家，是靠在西城周边拆迁和拿地起来的？”
斯薇拉着床把手摇了摇，试了试结不结实，“嗯，最早也就是接工程，做施工嘛，他和体改委和各地区政府领导们挺熟的，于是拿了些项目来自己启动。当时没钱的时候就组建股份制公司嘛，你看常恩集团不就是股份制的吗？里面好多股东现在年龄都挺大了，好像背后都是当年的那些领导吧，偶尔听他说还有升任到北京去了的。”
丁一阳摸了摸下巴。“哦——这样啊，难怪他经常去北京，之前听你说得那么轻松，还以为一路顺畅呢，不过咱们现在倒是都知道常恩是西城知名的本土开发商了。最近拿地进度缓下来，精力都放在滨河小区这个项目上和玩金融去了。”
“对啊，所以我让你帮一下他嘛，身边那个刘博我一直觉得不靠谱，上次见面一看还是那个样。本来在西城银行的时候就是个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到了常恩金融当负责人，就更是油嘴滑舌了。我对他印象一点都不好，这次去北京，你有机会还是好好替伯伯把把脉吧。”斯薇给吊牌拍了一张照，把面前的婴儿床型号记好了，拉着丁一阳又往婴儿餐椅那边去……
丁一阳只好抽时间给杨浩道了歉，让张龙飞替自己赶礼。不过这两人都知道常恩集团上次来渝都的事，知道不容易，都表示理解，也为他加油。
国庆的当天，丁一阳来到了机场，同行的除了斯国恩，还有刘博和杨柳。打了招呼，上了飞机才发现，这次斯国恩给他们安排的头等舱。想到上次去香港的窘迫，丁一阳转过头对旁边的刘博说到：“看来出差还是要跟着老板啊。”
刘博神秘地笑着，手指悄悄比了下和他俩过道隔开，正坐在一起的斯国恩和杨柳，“人家斯董是怜香惜玉，你是没看出来。”
丁一阳摇了摇头，心想这一幕可一定不能让段芙蓉知道啊，虽然他清楚斯薇一家人可是非常讨厌段芙蓉的，“人家斯董跟咱们一起出差，肯定不会跟老爷们坐一起嘛，咱们在，那就是打扰人家休息。我看他上飞机之前就困得不行，昨天又打麻将了吧？”
“嗯，好像是。听说他说是陪金融局的领导——哎，美女，请问……”刘博说完，和旁边的空姐聊上了。这家伙单身到现在，自然有他没玩够的原因，不过有一点好，就算外面再怎么风流，也从来不吃窝边草，算是挺有职业操守的。
丁一阳听说最近王勇提拔了，曾经的副局长主持工作，去掉了副职不说，还让金融局增加了更多的职权。看了看旁边的斯国恩，还真不像斯薇听段芙蓉说的那样，并没和杨柳聊上，而是自顾自地躺在靠椅上，睡觉了。
在路上，听刘博说起，才知道这一行是三尚集团邀约。准确的说，是三尚集团的上级，于恋代付华中邀请的。上次付华中和斯国恩在西城见了面后，双方对彼此的印象都挺好，正好两人国庆没什么安排，也就遇约好了到北京聚一聚。丁一阳当然乐得轻松，正好是考察一下三尚集团背后实力的大好机会。好奇着于恋他们会怎么安排这一行，不过好像位高权重的人都不喜欢国庆节和全国人民一起到处凑热闹一样，梅秋燕也在国庆前几天约自己去上海一趟，见见她所谓的“股东”。既然撞上了，也就只好推到下次去见见了。
一到出口，就看到短发的于恋一身皮夹克，精神地站在门口。远远地，让丁一阳总觉得眼前站着的就是关雨霏，他揉了揉疲倦的眼睛，看清楚，才走过去。
“我看航班情况，今天可是难得的没有晚点啊。”大家坐上了奔驰商务车，于恋坐在司机旁边，转过身来对大家笑着说。
杨柳回答到：“可不是吗？每次到北京来，不是到的时候晚点，就是回的时候晚点。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准点。”
刘博在第三排拍了拍她，“你不看看咱们今天可是和斯董一起来北京吗？有斯董在，咱们还不开挂吗？”
斯国恩坐在第二排笑起来，看了看旁边的丁一阳。“你们还别说，我每次来北京，一次晚点都没遇到过。但老是听其他人说经常晚点。”
“我每次来总行培训或者开会也是，老遇到晚点。每次都得把充电宝充得满满的，随时做好跟晚点作斗争的准备。”丁一阳也开着玩笑。
一行人又说着各自在北京的趣事，路况还不错，将近一个小时车程后，来到了西五环附近的一片园林里，隐约处有一个不显眼的大门，车稍停了片刻，门自动打开，进门后门又缓缓关上。停好下车后，一处看不到尽头的江南园林竟然出现在大家面前。
“这——于总，我对北京不熟啊，这是北京哪个方向？”刘博被着阵势惊呆了。
“西四环到西五环之间，”于恋轻描淡写地回答到，“这算是咱们集团的大本营，大家都不喜欢写字楼，办公和接待都在这里，来的人都说挺江南的，于是我们集团也就取了个不成文的名字——北上江南。”
“北上江南？这名字挺有意思。”斯国恩陶醉在周围别致的景致里，倒是乐在其中。
众人跟着于恋走在这无名的园林里，周围被玲珑多姿的水石环绕，越往里走，越是被层出不穷的奇花珍木吸引。于恋仿佛也是习惯了这种状态，立刻转换了角色，当起了临时的导游，让大家边拍照，边听自己的讲解。
原来这地方是北上江南的创始人拿下来的，经历了些折腾，最后修建成了自用的办公场所。创始人长期在国外，但每次回来都会住在空给自己最北角的那间四合院里面。北上江南的合伙人除了这位创始人和付华中之外还有三人，有一位今天也在，跟付华中长期在北京。另外两位则是全国各地到处飞，很少见到人，主要协调投资的各个项目和当地各级的关系。
跟着于恋往前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只见穿过廊桥出现了一片池塘，落日余晖、波光粼粼里，居然看到一素色汉服女子在塘中间的方形单檐歇山顶之亭下悠扬地抚琴，里面还坐着两人，现代与古风在琴声里时空交错，如梦似幻。
随着悦耳的琴声，大家往亭里走，走近了，才觉得这亭可不比餐馆里的大包间小。看来修建这里的主人，充分考虑到了聚餐的需求。在亭中间的大餐桌旁边，除了琴台，便是石凳石桌，眼见一身运动装的付华中正在和一位比自己年轻得多、着一身商务休闲装的青年男子在对弈。
正好收关，看来是付华中对面的年轻男子赢了。只见付华中不情愿地弓着身子慢慢坐直，眼睛始终不舍地盯着棋盘。
“承让了，老付。”年轻男子正好听到后背来了人，转过头来。顺便提醒了一下还在回味的付华中，“老付，客人来了。”
“哦！是吗——”付华中缓缓抬起眼镜，看到斯国恩走进来，这才反应过来，立马笑容绽开，起身欢迎，“哈哈——斯董，欢迎光临。”
握了手后，斯国恩打量着周围的装潢。“付总，您这个调调，可是不得了啊，能在北京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修个园林自己用？不得了啊。”
“哎——也就是咱们几个老头好这一口嘛，不像年轻人，就喜欢写字楼。咱们中国人，还是要保留咱们老祖宗好的东西嘛，也不能太西化咯。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常恩集团的斯国恩斯董，之前我给你介绍过。这位年轻人是林聪，他父亲就是咱们集团的创始人，不过这段时间在湾区那边，他就喜欢投互联网企业，那些咱们年轻人才叫得出名字来的互联网企业啊，他基本上都投过。”付华中介绍到。
林聪握了手，“斯董，这段时间经常听付叔叔介绍，说咱们西省有位了不得的企业家，是咱们的合作对象。我也是非常想认识您。”
斯国恩客气到，“哪有什么了不得啊，我这点小规模，哪像你们啊，到处都是自己的产业，这不，刚刚付总不是说你父亲在硅谷吗？这可不就是直接去买美国、为咱们祖国争光了吗？看看这园林，热爱传统的东西，又把全世界最前沿的行业风向掌握了。有句话正好印证在你父亲身上了，叫作能看到多久的历史，就能把握多远的未来。”
随后在场的各位互相交换着名片认识。
于恋差不多也站到了付中华和林聪旁边，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周围的大家，“我看正好饭点了，要不大家边刷羊肉，边聊天？”
付华中笑着对斯国恩说到：“我就好这一口，每次请外地客人来，我总要把收藏了多年的铜锅用上，叫上最好的片肉师傅，买好最新鲜的肥羊。全中国火锅品类这么多，为什么刷羊肉历史这么悠久？今天就让大家在这荷塘月色下，享受一下什么叫一锅清汤刷百年！”
“哈哈哈——那敢情好啊，这可是咱们一行人的福气啊。”斯国恩高兴地落座。
丁一阳倒是觉得这十月份的北京，晚上还真有点凉，在外面吃饭就更冷，能涮涮羊肉倒是不错，其他的北方菜自己也吃不惯。不过话说回来，今天付华中倒是颠覆了上次在自己脑海里留下的刻板和高傲的印象。看来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真是要对了脾气才好相处。
大家坐好没多久，大口铜锅上来了，七个人吃刚好。酒则是一缸子描了彩图的瓦缸，让西城来的一行人很好奇。
“老爷子什么酒都喜欢，也收藏了不少酒，不过最对他胃口的，还是藏在咱们这酒窖里的女儿红。大家估计平常白的和红的喝得也不少了，今天正好试试这养生酒。”林聪一边介绍，一边让服务员往在座各位的陶土碗里倒酒。
稍过片刻，付华中看酒都齐了，招呼着大家一起干一个。
丁一阳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好这口女儿红的，看着手上这陶土碗里，酒色真是好比琼浆，光是酒香已经是醇厚甘鲜、馥郁芳香。忍不住抿了一口，真是滴滴入喉，唇齿留香！
“这酒绝了！”来的人都被这酒征服，连斯国恩也是赞不绝口。
付华中很得意，“这也算是我和林总父亲的共同爱好吧，这地方大，不用可惜了。白酒和红酒窖也有，库存不少，但黄酒喝了健康，配这涮肉，还别有一番风味。我这粗人本来是不好这口的，从前只喝烧的二锅头，这些附庸风雅的习惯都是被林总父亲给带坏的。”
林聪笑着说：“家父喜欢天南海北到处跑，咱们这里的红酒也是他在法国、南非和美国收购的酒庄运回来的，白酒是各大酒厂里非物质文化遗产大师们那儿买回来的。”
“那他现在长期住在美国了吗？”杨柳眨巴着眼睛，顺着林聪的话问到。
见林聪正在对付碗里的涮肉，于恋帮忙回答：“林总现在主要负责国内的事务，林会长现在长期旅居海外，具体的事务很少过问了。”
“是啊，老林跟我这土鳖不一样，喝洋墨水长大，在祖国待了段时间，但还是闲不住，把国内的业务做起来了，自己却是到处跑。”付华中端起酒碗，又让大家干了第二碗酒。
刘博这时候坐不住了，“付总，现在方不方便透露点，咱们北上江南集团的规模到底有多大啊？”
付华中笑了笑，“具体的数字就要问林聪和于恋了，我可不管这些细活。不是自夸啊，咱们集团支持一个落后省市的GDP可是一点问题没有，而且除了老林自己的钱会投资到海外去，咱们集团挣的可是一分钱都没往外流，全给祖国经济发展做贡献去了呢。”
斯国恩听得高兴，端起酒碗，“那可得敬敬咱们北上江南的各位领导啊，没有你们这样有担当的企业们默默做出贡献，咱们老百姓现在可没有这么幸福的日子过啊。”
众人又是嘻嘻哈哈地喝完第三碗，虽然度数不高，但一碗的量还真不小，本来就不擅长这类酒，丁一阳觉得有点头晕，他说到：“付总、林总，咱们北上江南，按我的理解，已经算是在做投行业务了吧？你们的目标企业是什么样的呢？也给咱们惠商银行一个跟进服务的机会嘛。”
林聪笑着看看丁一阳，帮付华中回答：“丁行长，果然是营销高手啊，随时不忘本行。”林聪一边说，一边端上酒碗和丁一阳干了一个，“我也有不少朋友在各大银行工作，我理解他们的业绩压力，而且作为一个经营机构的行领导，可是要带领行里的同事们打天下。今晚算是咱们的一个接风宴，明天于恋会在会议室里给大家详细介绍一下咱们集团的概况。不过丁行长既然说到了，我给大家简单透个底，目前咱们北上江南集团，其实也是惠商银行的股东之一。你们总行的几位领导，也是会时不时地到这里来，给咱们付总和另外几位股东介绍介绍贵行的经营情况啊。”
丁一阳真的是吃了一惊，筷子上夹的肉，一下掉进锅里，看着林聪缓了缓神才说到：“哦！那可不得了，有眼不识泰山了，恕罪、恕罪，可是林总，咱们惠商银行上市公开信息里面没有咱们北上江南的大名吧？”
于恋坐在丁一阳身旁，看他窘迫的样，笑了笑，伸出筷子帮他涮了涮，夹到他碗里。
林聪笑而不答，看着斯国恩说到：“咱们北上江南所控股的三尚集团，不也是看不出来吗？”
付华中猛吃了几口肉，嘴里嚼着，招呼着大家，“业务的问题明天于恋详细给大家介绍，放心，一天的时间，完全够的。今天咱们就把酒喝好，把肉吃光。来！喝酒！”
既然主人都定了调，后面大家也就没再纠结北上江南业务上的事，天南海北地聊天，席间丁一阳还和林峰切磋了不少关于投行业务的看法，和付华中交流了国学上的体悟。一亭子的人，从六点开始，吃喝到了十一点，越吃越热络，完了开开心心地回到每人一间、雅致的别院里面休息。
倒在房间的床上，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那些个吟诗作对，也能功成名就的唐宋盛世里。和斯薇打完电话，透过别院的小窗正好能赏月，这女儿红喝了一阵燥热，丁一阳开了门走到院子里，散步透透气。
随着月光走着走着，却远远地看到杨柳打开了房间门，也就一眨眼功夫，推开不远处斯国恩没锁的房间，进去了。
丁一阳揉了揉眼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却发现杨柳对面房间的窗户正开着，刘博站在窗边，月光刚好打在他那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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