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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条巷子晚上很热闹,背靠着迪斯科舞厅的后门,总有些生意可做。早上却很冷清,除了那个挺秀气的小姑娘。她长头发,穿着很素的衣服,大大的眼睛,笑起来,左脸颊有个可爱的酒窝。她到我这里来是买泥人的。
引人注目不是我的风格。为了吃饭,我也适时出摊,赚取生活费。
巷子紧临使馆区,其实那群老外很喜欢中国的东西,况且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中国人,因为大多数中国人都长一样。
我是个逃犯。逃了十多年了。我才不是那些蠢蛋,往深山老林里钻,或者去人多的地方。有阳光的地方就难以掩藏罪恶。
我最喜欢的是读阿加莎的侦探小说,那一本书叫《阳光下的罪恶》。
女孩是和男孩来的,她们手牵着手,甜蜜说着情话。我埋头读杂书,一般摆摊到晚上十来点,不到六点就出摊了,我似乎嗅到清晨的雾霭里有哀伤的滋味,感受中午的艳阳里的救赎仪式,夜晚则是在那些醉生梦死的人身上看到过去的自己。
只有这样,我才能摆脱日复一日的恐惧和折磨。
我清楚记得,是四月的第一天,女孩要我捏两个泥人,一个是他,一个是自己。我开始按照他们的形象捏着,很快两张泥脸便在我的手上诞生。
女孩伸手接过,一个给了男孩,那是她自己。这时靠着巷子一侧的大楼后门打开,走出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这是很少发生的,但那女人瞅了一眼我的小摊,一步三摇走过来,等到看清了摊子前的两个人,她竟然说是你啊。
男孩子很尴尬,他拉着女孩子的手说走了,走了,碰到一个醉酒女。女的放声大笑,说给我捏一个嫦娥吧。我没有不做生意的道理。开始揉泥巴,女的看他们走远了,自顾自在那里说,今天老娘是给你面子,下次晚上来,要你好看。
我给她捏好后,说了一句,好像下雨了。她递给我钱,看着晴空万里的太阳,又瞅瞅黑瘦没有几两骨头的我,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听见她说,碰到个神经病。
是真的下雨了,我把大伞支起来,不一会儿便有一块黑云飘来,雨点变大,噼里啪啦就冲了下来。自从逃亡以后,一遇到坏事,我的心情就沉到谷底。然后就有不明真相的雨云相随。如果让雨神萧敬腾的粉丝知道,会不会把我供起来和萧大神对抗,那就不得而知了。
骤雨像短跑健将,来得疾,去得快,我一抖这把大伞,无数的积水洒在路上,溅了我一身水花。
收伞的那一刻,巷尾走来一道倩影,我看见她来了,她不是个小姑娘,而是个成熟的少妇,她有名字,叫方晴好。
二
我站在鱼摊前面,看着老板拿菜刀在削鲫鱼鳞片,我的余光瞟向斜对面的马桶店,方晴好的男人钱俊又喝醉酒了,他的酒瓶子就像他到底护身符,抱在怀里像摊烂泥一样倒在马桶店门口。
几个泼皮无赖在一旁吹口哨起哄,方晴好皱着眉头走出来拉,钱俊就堂而皇之躺在店门口,死活不肯起来。方晴好没有办法,只好叫店里伙计帮忙,伙计一上前,想抢他的酒瓶子,他突然醒过来,一脚踢在伙计的心口,嘴里嚷嚷:“抢老子的酒,老子跟谁玩命!”
方晴好扶伙计进店擦药酒,等到他酒醒了,又骂骂咧咧进店,摔摔打打。
这个戏码每天要上演,大家习以为常,我却并不高兴,我租的二楼客房,在阳台做红烧鱼的视角。就可以直视那家马桶店。马桶店是前店后家,主卧室内,发了酒疯的钱俊怒扇了方晴好几个耳光。
我把锅铲戳了红烧鱼三个洞,仿佛那是钱俊,方晴好哭了,我心如刀绞,这种无力感正在摧毁我。
买一把好刀成了我目前最迫切的事。是做杀了西门庆扬长而去的武松,还是拳打镇关西逃亡的鲁智深。
正在我踌躇之间,房间里的异动又发生了变化故,方晴好在抗争,她从起初的受害者变做了勇猛的搏斗者。她似乎把放在窗台边的水瓶勾在手里,像抡一个大木棒,直接砸在了钱俊的脑袋上。
仓促之间,钱俊就倒在地上,方晴好也扑在地上,我一直不放心,鱼终于在锅里烂得像方俊似的。
十分钟像一个世纪,方晴好站起来很吃力,她把钱俊架到她的肩膀上向大木床移动,我干看着无能为力,就这样方晴好安顿好钱俊。我在想那个家伙会不会死。
方晴好木然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了起来,我端着那条煎了八百遍的鲫鱼进了屋子。我还是放心不下。
暗恋是一种缘分。但超越了道德的束缚就变得很危险,就像现在这样,我多么期望那个人渣去死,但是方晴好怎么办?我陷入了长考,一个不懂围棋的家伙居然要博弈和警察对着干,我到底是怎么了?
敲门声把我从思想的囚笼里解放出去。那么晚会是谁?是隔壁借酱油的小芳,还是想和我讨论工作骗酒喝的老赵,这个时段我真不想应酬这些人。
方晴好站在我门口,我揉揉眼睛,她的眼睛哭过,像两枚核桃,头发披散在肩上,而且脚上还穿着拖鞋。她显然不给我思考的时间,推着我就进到我家,她哀求的眼神淡化了我们之间的那种紧张:“宋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三
女孩叫罗如玉。她有阵子没有来了,只是站在了我支起的泥人摊前发愣。我们相对无言,太阳升到天穹最高处,巷子里洒满了金光,披在她娇弱的身上,有股圣洁的味道。
“我是不是有点傻?”她仿佛自言自语,或许在对我说话。
我开始把一大把泥巴拍在案板上,然后开始捏泥人。几分钟以后,一个男孩的面目便呈现在她手上,那是她的男朋友。处了有三个月。
她拿着竹棒串起来的那道泥身,眼泪在眼框里打转,就是没有哭出来。
“你和他分手了?”我忍不住说道。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转过身,幽怨地看着那幢大楼不起眼的后门,她知道那里是舞厅,是这个不夜城最有活力的地方。
我安慰她,天涯何处无芳草。她没有答腔,只是看着那后门,幽怨的眼神足以把那扇门融化了。
这时候突然下起了雨,这是常有的事,当一个人倒霉,譬如是我,就会发现打雷下雨是一种惩罚,我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如果雨神萧敬腾要和我抢,我一定让给他。
罗如玉的头上有一顶我为她撑起来足以容纳五六人的黄色大伞,她感激望着我,我叫她站到里面来。这样雨就不会淋到她了。
这样过了半个小时,雨仍旧在不舍地积水成塘,我在忧心,这姑娘怨念有多大。
那扇后门又开了,那个浓妆艳抹的女郎走了出来,这次没有上次醉得厉害,只是在打饱嗝。她骂了一句贼老天。然后就看到罗如玉。
罗如玉的神色不善,她直勾勾的眼神有些瘆人,盯着那个女郎。女郎厌恶望着这条巷子稀稀落落的小雨,空气里弥漫着冷雨,雨丝成网,把所有人都禁锢在一起。
女郎把包顶在头上,准备冲出去,巷子外头是一条繁华的大街。罗如玉就这么走出了我的罗伞,手里握着我给她捏的泥人,对那个女郎说:“你有没有见过孙耀辉?”
“我天天晚上见他,你满意了吗?”她把胸脯抬高,蔑视着罗如玉。
“那昨天呢?”罗如玉几乎绝望地望着她。
“你这人烦不烦,我忙了一天要回家睡觉。”女郎推着她,她要走了,这个女人太烦了。
罗如玉拉住她的裙子,不让她走,她带着哭腔说:“我找了他一个月了,他不见了,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女郎动怒了,她一个巴掌招呼在罗如玉脸上,即使她哭,我也分不清是她的泪水还是雨水。女郎的妆容在融化,头发也打湿了,这一切罪魁祸首就是这个罗如玉,她歇斯底里大叫道:“你这个神经病,疯女人!”
罗如玉倒在泥地里。那个泥人早就碎成泥渣子,孤零零躺在地上。
四
我第一次见到鲜活的尸体,以前都在电视上。方晴好这个女人不简单,她为什么知道我会帮她,我是暗恋她,可她应该不知道。
方晴好说:“我知道你喜欢我。”
“这不可能。”我站在窗台边,可以望见我租房的二楼阳台。
“你这半年一直在二楼阳台上炒菜,也一直偷窥我。”她说的那个人好像是我,我是光明正大,并没有那么龌龊。
我保持了和她的距离,往大门右手边挪移:“你想怎么样?”
“帮我处理尸体。”她说得好像很容易似的。我没有答应她,即使我有丰富的看侦探小说的经验,我也不是真正的罪犯。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钱太太。我想法官会给你一个轻判,毕竟你这是属于自卫。”开玩笑,这不是小说,并不是每个人会为了爱情献身。
“我一直喜欢你做的泥人,我去古董街看过你做的泥人,你很受小朋友们的欢迎。”她想打动我,那是不存在的。
我闻到一股幽香,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她就这样贴在我的身上,那玲珑的曲线使我浑身颤抖。罗如玉知道我不是个傻子,做事就要付出代价,除了身体,她手上的筹码已经不多了,因为她不想坐牢。
“你别这样,钱太太。”我底气不是很足,我没有勇气把她从我身边赶走,她似乎也发现我的弱点,把嘴巴凑到我的耳畔说:“你也看到了,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觉得他这样对我是好还是不好?”
她这是施展魅功吗?我在胡思乱想,塞了那么多侦探小说的情节,我也害怕罗如玉想借刀杀人,不管她是利用我,还是拿我做替罪羊,这都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因为一旦做了,我将成为共犯,或者被她嫁祸成为逃犯,亡命天涯或者关进监狱。
天空中忽然有一声炸雷,我一激灵,指着窗外那阴暗下来的天气:“你看,快下雨了。”
“下雨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罗如玉吹气如兰,我已经快要心房失守了。
“我每次要犯错误的时候,老天爷总是要下雨。它要洗刷我的罪恶感。”我说真话,可是看她样子是一点也不相信。甚至还笑起来。这一点也不像死了丈夫的女人。现在钱俊还躺在船上,用喜字被面盖着,很安详地在睡觉。
我知道这样并不好,但我没有办法,这个女人给我的压迫太甚了,那股潜藏在暗处的情绪被点燃,燎原一般蔓延在我的五脏六腑,我抱起了她,她没有一点抗拒,我把她放在沙发上,用一双手掌覆在她的面孔上,她以为我在爱抚她,没有任何戒心。
我心里说,对不起。然后另一手掌覆盖,把她的口鼻都置于我的控制之中。这次又要逃亡了。
五
罗如玉裹着一条我给她的毛毯,坐在我的移动铺子里簌簌发抖。她的眼神清澈早就消失不见,只剩下仇恨了。她男朋友去哪里了?其实那晚我收摊的晚,倒是见到了,我之所以不说,因为我不忍她伤心。
那晚也是下雨,江南多雨,却因为我,只在这条后巷里。我捏完了最后一个泥人,那泥人像方晴好。女人像鸦片,上瘾便也戒不掉。这样的冷雨是对我的惩罚,逃亡的路上有雨相伴,是一件多么奇异的事。
我记得上个月的月末,我还在为石神为爱情牺牲而动容,但普通人永远不会这样,所以这株恶之花依然存在。
这次后门比往常开放都要早,我见到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推搡着罗如玉的男友来到这条后巷,后巷的小雨很猛烈。那几个小弟把男人打得像死狗,一边拳脚交加,一边喊他叫你有种。有两个妖艳的女郎被一个像老大的男人抱在怀里,老大戴着墨镜,身形消瘦,穿着白西服白西裤,在这污泥的世界里格外显眼。他露出一条有刀疤的手背,一挥手,小弟们停止攻击。
男人一点叫嚣的力气也没有,只是留着一双看来痴痴无神的眼睛,被一个手下抓起头颅,很屈辱地望着老大。
老大一脚鞋印印在男人脸上,居高临下说:“你是什么东西,敢跟我抢女人?”
接下来发生什么,想必大家都知道。他们有九个人,他们知道我的存在。因为我还没有收摊,不仅不收摊,还拿起刻刀在切泥巴,捏得也是他们的样子。
老大走了过来,他不介意后备箱塞两个人,他们已经把我围起来,阴惨惨的笑声配合着萧瑟的冷雨,让我连连打喷嚏。
“我快收摊了!”罗如玉知道我在下逐客令。但是她没有动静。
我搜了搜泥人铺的存货,给了她一个泥人,那泥人就是那个白西装的老大。她困惑万分,不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说:“那天晚上,是他带走了你男朋友。”
罗如玉几乎失掉魂的身体颤颤巍巍站起来,一把抓过了我手上的泥人,她感谢我,给我鞠躬,然后带着激动,跌跌撞撞向巷子口跑去。
雨过天晴,这是我的救赎吗?
我眼花了,竟然出现了方晴好的身影,袅袅婷婷从巷子的另一端走过来。
我警惕望着她,她这次穿一件绿色的旗袍,站在我摊前与我对视,我记得好像杀死她了,然后离开了我租的地方。她为什么又再一次出现在我跟前。
“你是谁?”我不相信人能死而复活。
“我是方晴好,才一年时间,你就把我忘记了。”月亮出来,银子一样的光芒照在她的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到我的身边。
六
“我没有死。”方晴好的话语依然如此悦耳。她脸不红,心也不跳,自然得无懈可击。可是我忘不了那个夜晚。我亲手把她们的尸体埋在他们家的地板下,地板下是石砖,这些砖头真的很硬,我挖了很久,才给他们挖出供他们两人睡觉的巢穴。
“我亲手把你埋进去的。”我退后两步,那把刻刀已被我攥在手心里,这个女人看来太正常了,以至于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正常。
“放松点,我并没有恶意。你不要太紧张。”和一个我杀死的人对话,我怎么能不紧张。
我心中的恐惧代替了杀意,可我也喜欢冷雨能为我助威,我太需要这坏天气为我开道,让它记录着我一切。
我明明记得,那天有诈雷,瓢泼大雨声掩盖了这项罪行。而且是你主动贴上来的。我不可能连我杀的人都会认错。
“你到底是谁?”我已经害怕了,连雨都能歇停的女人怎么会不叫人害怕。
“我很早就发现你能叫老天爷下雨,每当你看我,发现我丈夫无缘无故拿我出气,这场雨就会无端降临,其实我心里也拿不准,这雨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的眼神里有我没有读懂的东西,我总是觉得每一场不同层次的雨水就是我的恶念,我怀疑我是个异能者,可是哪一个异能者能如我这般狼狈,只知道无休止逃亡。杀了人后就逃亡,还是潜意识认为这个多雨的地方会给自己带来不安。
“让我帮你回忆,你还记得自己怎么来到这个地方?”她笑着样子让我不适应。
我逃亡到这个巷子,可是这个城市让我熟悉,我明明逃了很远,杀了方晴好后我便离开了那个地方。每天一睁眼,我就在这里摆摊,想好想我的生活就是捏泥人,摆摊。为什么我会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学会捏泥人。我为什么会爱上方晴好,而且我会到她来向我求助时如此冷漠,这不符合我的一贯风格。
我这个人还有风格吗?我只是个背了人命案的可怜虫。
我还有不了解的地方,为什么我会在罗如玉冲出巷口以后发生短暂失忆。
还有那一群流氓是不是被我杀的吗?如果我杀的人都可以复活,那么我的安全怎么保证?
是这个女人闯进我的生活,如果没有她,我只是个摆着小摊做生意的本分人,不会在意会不会下雨,下雨是我心灵的映射。我把刻刀亮在手上,方晴好看见了,她没有说一句话,但是我感觉她要说话了。
你们为什么都在逼我?我拿着刻刀向方晴好的颈部动脉划去。不管她是谁?这回我可以见证她的死亡了。
七
这一次我愣住了。白色的西装白色的西裤。对面是我。准确地说是那个“我”。那个男人和我争风吃醋,被我手下向死狗一样踢来踢去,但是我感觉他还有一口气,我想亲手了结他。
但是这场雨下得很诡异,巷子另一头星光璀璨。
我抱着两个身材火辣的舞女,但是我放手了,把他交给了我的手下,我做了一个决定,就是突然向巷子口跑去,我无视那个“我”的注视,也不想躺在地上的男人,也不管小弟们呆若木鸡的模样。
雨夜,一个穿白西装的大佬在上演罗拉快跑。迎面我撞上一个人,那是个有纤细腰肢的女人,她叫罗如玉。
罗如玉看到我兴奋地叫起来:“老大,你有没有看见我男朋友?”
我不知所措,我是个杀人犯,杀了方晴好的逃犯。现在却变成了罗如玉和我讲过的老大,应该是我派人杀了那个男人。现在我要面对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一定会暴露我的,我的身后还站着那群人。“我”蜷缩在泥人摊后,我在想每次成为了“我”,我的记忆就要不可思议遗失,而且这回更彻底,它是要我自己承担这场罪责。
“老板,求求你,你告诉我男朋友孙耀辉的下落。”她楚楚可怜,晃动的手中的泥人。
“你烦不烦?”我动手打她,我心中恐惧开始放大,不要这样无休止地折磨我自己,我已经分不清哪个是自己,我为了不让罗如玉继续在骚扰我。
我用双手箍住了她的脖颈,嘴里在念叨:“你不要怨我,怨我!”
随着我力气的加深,她已经在挣扎边缘,没有我想象地再次出现在另一个场景里。而是我一直重复着这个动作。
直到罗如玉咽下最后一口气。她一定不甘心,连眼睛都没有闭上,但是你为什么要怨我,你不应该这样,我指着远处那群人,看见没有,是那些人,那些人如果不告诉你,我怎么会掐死你,我也不会这样,我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想做那个捏泥人的。
“你确定你是那个捏泥人的?”一个女声问我。
“废话,我一直都是那个人,那个人就是我,如果不是你们,我怎么会这样,变成刽子手,这一切都是你们强加给我的。”我歇斯底里,因为罗如玉死了,方晴好也死了,所有人都死了,与这里有关的人都应该死了,理论上我是安全的。
我不会再逃亡。逃亡的滋味太难受了。像数不尽的绿头苍蝇。恶心,反胃,让人不愿意第二次去尝试。
等等,那个声音是凭空出现的吗?
八
方晴好现在让我厌恶。她现在站在雨水里,俯视着我。
我站起身来,与她相对。尸体就在我的眼前,我无话可说。
“你杀了人。”方晴好不容置疑,她急不可耐要想把我定案。
我回头看了一眼,我的小弟们和另一个“我”消失了。但是我记得方晴好已经被我杀死了。现在她又一次出现,我很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在做梦。
“你就这样让我定罪,把这些不真实的东西强加给我。”
“你难道不是真实的吗?你不是个逃犯吗?为什么你看到方晴好会这么激动?会什么你会想杀死这些人?为什么不会害怕罗如玉?你以为这是你幻想的吗?因为这是真实的,你就是杀人犯。”
“够了,这些都是假的,你并没有证据,你就是让一个死人在我面前指证我也没有用。因为假的就是假的。”此一刻,我心里无比激动,方晴好连我杀人的细节都不知道,她凭什么污蔑我,而且这些细节都是残缺的。它并没有还原一个真相。我杀的这些人他们现在在哪里?
方晴好沉默了。她根本无从反驳。这些看起来真实无比的东西,其实做不了呈堂供证,她只是在重复我记忆里的某些遗忘区域,我可以杀了人,但是人呢?
“你肯定这些人你并没有杀死吗?”我不知道她们用了什么方法入侵为了我的脑海,但是我知道,一切强加的东西都是虚幻经不起推敲的。
“当然没有。”我理直气壮。
那么就这样吧。方晴好放弃了,那个我暗恋的女人放弃了。
我看见一阵强光。有个声音告诉我,你可以醒来了。
我发现周边是些穿白大褂的医生,还有容器里滴水的声音。我四肢被绑在床上,我一动也不动。梦里的一切都那么真实,我是杀人犯吗?这是我迫切想知道的问题。
我看见胡晴好了,她摘下口罩,和梦里的一模一样,她说:“你还真是顽强,你难道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了呢?”
我没有说话,这个可恶的女人,我不会让我知道的秘密公之于众,他们也不要想把我送回监狱。我是个逃犯,我一直在潜逃、只要挖不出我的秘密。
我一直会这样下去。方晴好只好对我身旁一个戴眼镜生气一米九的医生说:“再来一次,这次必须温和一点。”
“我不会妥协的。”我大叫大嚷。那人白了我一眼,用手掌拍在我的额头,然后直视我的眼睛,见鬼,我看见了海啸还有漩涡,它们把我一口吞下去了。
九
如果我能注意到细节。就发现在我一墙之隔的会议室,墙上有一行字:变装杀人犯。
墙壁上贴满了被害人的相片,这些是我杀死所有人的相片,因为杀了太多人,而得了精神分裂的我。
她们这群卑鄙的家伙,在用催眠术控制我、让我完成他们对行为犯罪的实验。这里现场一切医生都是我杀死的对象。
我是一个逃犯。下雨能让我变成超人。
容器里灌满了水,这次我将成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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