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时非常怕自己身上再出什么“小”事儿,比如好朋友之间的矛盾,被讨厌的人挑衅。可能是日子渐久,她越来越怕把这些都告诉他。该用什么样的口吻去叙述呢,愤恨?不,她即使是想那样,也要冷静些。她总疑心这样做带着些笑话,让她想到泼妇骂街的凶悍。又难道是一笔带过?然后他沉默不语,再用别的话题打断。总不至于抛出一句,“反正我也没拿她当回事儿吧。”那太矫情,总会让她觉得他会误认为她在暗示她,她什么都可以抛弃。这不好,会让他心寒,更何况这体现了她的不善良,他会发现她心底恶意的膨胀。
于是他们沉默的走出来,天依旧是灰的,找不到月亮,大约是在霾里迷了路吧。百无聊赖的找星星,星星上也蒙了一层灰。她很有些惊异,从未注意过星空也这么颓唐。这一种干涩的颓败气息在天上一铺万里,整个夜空就像灰黑的抹布,无端的惹人厌烦了。她知道他已经注意到了她的狂躁,因为他开始小心翼翼的跟着她了。她突然有些厌恶了,那些话就像关了禁闭的鸟一样,慢慢灰心丧气,渐渐失去了热情。

风冷飕飕的刮着,让她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剃须刀片。脑海里有个人形在拼凑,她努力的向那个人形吹了一口气,于是便无影无踪了。然而她还是想起了那个人,那个用一片剃须刀片割开了动脉的人。她本来觉得那个人是个勇士,敢于做她所不敢做的事情。她对于自杀的记忆只剩下浅薄的一团,但对于自杀未遂后的那顿痛打却心有余悸。而那个人自杀的时候,她就在旁边,亲眼目睹那个人割开了动脉,然后鲜血一下子飞溅开了,就像救火时的水龙头一样喷射出火红色的血浆。她以为他会安详的笑,可是最后那个人却尖叫起来,让她打急救电话。她愣住了,直到他死了,直到警察来询问,直到。。。。。。她一直愣在那里,不明白那个人最后为什么反悔了。人们说,这孩子被吓愣了。
她从未觉得是自己间接害死了他,可是现在这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遁于无形。
直到他开始说话,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沉默了很久。想来这沉默该是像一层雾,让咫尺的人也觉得远隔天涯。在密不透风的大雾里,他自说自话,讲起一堆灰色的泡泡。她早就发现他说话像吹泡泡。一个一个的吹,又一个一个的炸裂,并最终不留痕迹。许多以前的旧话又开始重提,七零八落的像一地鸡毛,最后他终于无话可说了,觉得自己像是个自作聪明的小丑,想要博人一笑,而自己才是对方的笑料。气氛又冷了下去,她一开始就没有听的真切,突然发现他的话像是被冻住了,有些尴尬。而他也发现了她涣散的眼神,呆滞的表情。

是从什么时候的呢?好像不久之前他们还是热情洋溢的,她的眼睛发着光似的看着他,听他讲一些班上的事情。时间并不久,两个人之间仿佛已经形同陌路,有一种奇怪的疏离。
没有话题再说下去了,于是她谈起了开始想说的话。一开始说得很慢,渐渐的火气上来了,言辞也愤慨激昂起来。他笑了,两个人之间本就是惯常插科打诨的,于是他不合时宜的插了一句话,仿佛两个人之间突然走进来一个不男不女不伦不类的第三者。气氛瞬间又冷了下来,她干脆又开始徒劳的找月亮,一边哀叹。他到底不懂她,他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沉默是金。空气凝滞得像黏腻的奶油,她到底于心不忍,又飞快的说起来,仿佛是想用语言来抽动这团懒惰的空气,使它不再冻结,而是蓬蓬松松,像风一样流动。
她早就知道他们已经咫尺天涯。两个人仿佛一个圆形一个方形,怎么都拼凑不到一起去。他也觉得她变了,脾气暴躁了很多。这自然不必和她说,以免她多心。他看到她被风吹的发抖,也清楚的知道他不能为她负担什么。他有时会觉得两个人像虚无缥缈的空气,碰到了一起,在彼此融合之后最终不会成为一团风,而是从对方的身体里穿过去,留下难以寻觅却又无法磨灭的痕迹。

人与人之间需要维系,维系他们在一起的又是什么呢?她有些悲哀地觉得,把他和她维系在一起的只是一段过去的旧时光,两个人的回忆。他们之间似乎再没有什么千丝万缕的维系了,仅此而已,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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