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这是一条崎岖的山路，绕了几座山，望不到尽头。电台里在谈笑风生。他正倚在半开的车门边，吸着烟。月亮诡异的像一个钩。他吐完满满的一口烟，陷入了沉思。

他是一名警察。上个星期队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少了一只耳朵和眼，十根手指也被剁了，脸痛苦地扭曲成一块一块的，身上布满血痕，新人们都吐了。他默默地敬了一个礼，然后点着了烟，等待着。不一会儿，小林拿着一个塑封袋走过来，说，

“张队，找到了一内存卡，被死者缝在左臂里。”

好样的，他心想。他吐掉烟，接过来细细看了一回。

镜头在不断晃动，把整个交易过程完整的拍了下来，最后镜头里面的叶华喊了一句话，

“警察大晒？呀屎啦！”

会议室里死一般沉静，烟雾弥漫起来。

“现在什么情况？”一位领导模样的人看着播放完的屏幕。

“死了很多伙计了，到现在也就这么点。”一位年轻警官合上记录本。

他前面的烟灰缸已经挤满烟了，这次很棘手，查了几个月，看着卧底一个个被害，就差证据，没有证据逮捕叶华，他们也就只能“呀屎”了。

会议散后，他一声不吭地走出会议室，小林跟了过来，

“张队，就这么看着叶华逍遥法外吗？”

“监狱或许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终于说了一句话。

他用力踩掉烟头，发动了汽车，听着嗡嗡声，感受着车身的震动，他脑里又窜出了很多东西，他很喜欢想事情，喜欢把乱的东西给弄的有秩序。他拉了几下挡，踩动了油门，眼前的画面动起来了。

前几天他收到一个通知，是一场车祸，他可以完全不理会这个案件，可小林告诉他，死者是陈红，他的前妻。

车祸现场是一个海边，他赶到时已经站满了人，警戒线里，被烧过的灰黑车身散落在沙滩上。他脑里立即蹦出了当时发生的情景，当想到陈红时，他停止了思考，坐在了沙滩上，吹着带有腥味的海风，吸起了烟。

残骸被清理干净了，他没去看遗体，只是默默地看着海边，不远处燃烧过后的沙粒结成了黑色的晶体，被潮水冲刷着。

“张队，报告称是一场意外事故，当事人疑为酒驾……”

他摆了摆手，呆呆地看着被沙粒掩盖的烟头，对小林说，

“还有烟吗？”

路两边的白桦林被车灯照射的面目狰狞，看着昏黄的车灯，他已有了困意，感到累极了，陈红的死亡是意想不到的，他也知道她爱喝酒。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了，他是一个孤儿。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职业了，已不止一次，原以为正义总会赢的，但最大的障碍不是那些人，而是法律，懂法的人总是受尽折磨，而那些人却逍遥自在，他们斗的是法律这个东西。

他点了一支烟，停止这思考，然后关了车灯和电台，专心开车。据线人说叶华会在这个时候交易毒品，他等不及了，此刻开始他不会是正义的警察和受人尊敬的张队了，他要像那些人一样，绕开法律这个东西。

他看到了两辆车和几个人影，他立即打开远光灯，那几个人被照射的措不及防。他看到了正打开车门的叶华。他踩直了油门。他身上中了几枪，但车并未减速。车撞上了叶华，也撞上了另一辆车。车翻了过来，他看见玻璃窗碎渣片冲向车里，他听不到任何声音，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全身很热。车以奇怪的姿势摔在山凹里，他莫名的兴奋支撑了他最后的意识。正义，赢了吗？

他似乎听到了滴滴滴的声音，他艰难的张开嘴吸了一口气，发现嘴被套上了气管，他开始贪婪地呼吸着氧气。慢慢地睁开眼，视线很模糊，原来他躺在病床上，旁边站着一位医生和两位警察，在看着他。他感到很欣慰。这时小林走了进来。他想坐起来，发现身体不受控制，他只好睁着眼看着小林快步走过来。

“嫌疑人叶华，涉嫌毒品交易，故意杀人以及贿赂等案件，现已被法院正式起诉！”

小林大声地说完这句话，然后愤怒的看着他。

什么？他看到小林肩上系着的黑丝带，难道？他想笑，这是不可能的，但他笑不出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叶华，呀屎啦！”

小林咬着牙，依旧看着他。

他全身抽搐了一下，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一辆汽车的座位上。他立即摸向腰间的武器，低下身体环顾四周，是他自己的车，安全带没系，指示灯正滴滴滴地响，原来是个梦。车内一股浓浓的酒精味，他揉了揉太阳穴，看见一瓶酒倒在了副座那里，还滴着液体。他拧上瓶盖，这是陈红生前最爱喝的洋酒。他点上了一支烟，才想起来，他给自己放了一天假，这条路的尽头，是一座公墓园。

他应该去看望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