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离散（1）

【无戒学堂】离散（1）

“噗~”一个顽皮的孩子吹散了一朵蒲公英，借着轻浮的微风飘向空中，其中一枚“降落伞”落到了老人身上。

老人正在遐想，就在上周他刚刚送别了他的弟弟田兴润。他们这对儿难兄难弟为了生存扎根，为了开枝散叶辛劳了一辈子，命运的坎坷拉长了他们的人生，儿女们都已成家立业，该到撒手安享无伦之乐的岁数了。岁月的车轮从他们两个失去父母的阿护自立更生开始，一刻也不曾停歇，直到弟弟的死惊醒了他，他才意识到自己也已是暮年。之前他一直觉得他还能干，还能吃苦，还比年轻人强，他一辈子就没有躺着吃过软饭。在别人的眼里他还是很能耐甚至很倔强的！

操办完兴润的丧事，他忽然真的老了许多，上楼开始喘气，走路开始打颤，那个被他向来忽视了的岁数也爬过了七十大关。说出去有点吓人，七十岁了还不服老，还看不上年轻人的矫情，凡事要自己来，爬高上底无所顾及。他想不明白，精气神儿比他高的弟弟会突然爆病去世，说没就没了，这对他是致命的打击。

去年他刚刚翻新的祖坟，还没来得及多祭奠一次祖先，就埋进了一个新人，还打乱了顺序，走在他的前头。坟茔里有他给他们亲兄弟俩修的墓穴，在城里打拼了二十几年，孩子们都各有前程了，本想就此做个城里人，却发现儿孙们都在向往更大的城市，迟早要远走高飞，他想到了落叶归根。给自己修坟是想及早看看死后的归宿，也是为了不给后人添麻烦，他已经习惯了靠自己生，也要靠自己死！他把坟修得很华丽，就像当年在村里要强一样，死了也要强！

不注重吃，不注重穿，修坟花了十几万，后人们不理解。但钱是他挣的，别人无权过问，在这点上他向来强势，就连同眠共枕了一辈子的老伴儿也只有唠叨的份儿。钱对于他来说就是身上的垢甲，花了再去挣，他一辈子没存过钱，却是村里乃至城里认识的人里最富裕的。干活的设备什么先进买什么；电视、电话、小车隔年换个跟潮流的；医生、木匠、铁匠、照像、乐器哪个感兴趣研究着干哪个；为了孩子上学、买户口、找工作不惜砸锅卖铁卖存粮；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一点不心疼自己的血汗钱，都要买回来见识见识……

认识他的人都佩服他。他心灵手巧，思想超前，敢创敢做，能吃别人吃不了的苦，干别人想不到的事儿，也肯定存了很多很多钱。如果有文化，如果有好的出生定是个出奇的人物！

可是现在他已是一个古稀老人，这一点不可否定，包括他自己。有诺大的房子却不能和儿子儿媳和睦地住在一起；小车只是回老家的时候开开，平时却喜欢骑着电动车自在；没有交往的同龄人，自己躲在地下室里拉二胡、吹唢呐研究乐器；不吃大餐不吃肉，却在楼下的小花园种菜栽树穿的像个农民，一辈子就这么努力停不下来。再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死又何惧！他已经比父辈长寿了，但他的状态还像个强健的人，精神抖擞宁折不弯！

他更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一辈子没享过清福，没干成什么大事业，却燃烧了一生，拼尽了全力。从没向困难低过头，从没有输过一口气，从没有虚度过一天！顽强的生命，传奇的一生，在滚滚历史的洪流中，在日新月异的新生话里被淹没被遗忘。或许没人会记住他，人活一世一场空，又到了该离散的时候了——

这个老人叫田兴俊，在他面前的这个不足两岁的小男孩是他的小孙子，很调皮，像极了他儿子小时候。不同的是，以前是儿子好奇地围着他转，看他在院子里叮叮咣咣地干铁活儿；现在是他小心翼翼地围着孙子转，看孙子在广场上飞奔撒欢。当年他为了生个儿子传宗接代，一连生了三个姑娘，计划shen育受了罚才得了个宝贝儿子；如今这儿子年近四十了，有了二胎zhen策才又生下个男孙子，算是延续香火了。

视前这一幕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弟弟兴润就这般大时，手里拿着蒲公英被母亲抱走，他泪眼婆娑在后面穷追不舍，蒲公英像飞舞的“降落伞”扑到他脸上，他们的家散了！父亲长年在外求学，扔下母亲在家受尽欺辱，是他幼小心灵对家的唯一记忆，犹如男孩手中破碎的蒲公英，从此四散漂泊，寻找着自己的根！

爷爷是地主家的长工，苦熬了大半辈子落得十亩薄田，往后的日子算是有了盼头。可是大儿子自小加入帮会，练得一身棍棒武艺，不光在外面耀武扬威，在家里也是飞扬跋扈，不等太爷传家便以地主爷自居，活活气死了爷爷。骑着高头大马追出十里地截住外出求学的二爹和父亲，扣下奶奶分家给他们的所有家产扬长而去。

从此父亲敲着拨浪鼓在城里挑担卖货供二爹上学，二爹的媳妇从小也识得字，跟随丈夫求学；父亲就没那么幸运，早早被太爷指了婚，家里已有了两个孩子，现在被大哥排挤的几乎没有活路，只好随了二哥进城求学谋出路。现在没了盘缠只得相约先供二哥读书，等二哥谋了职再做打算。其间他放心不下妻儿，偷偷回家送过几回米面，还好有奶奶照管，日子还算熬得过去。

第二年，舅舅家的人上门兴师问罪，给母亲讨公道，被大爹棍棒相加打出宅门，从次结下怨仇，很快促使父母离婚。

弟弟兴润还小随母亲回娘家，他留在奶奶身边等父亲，这一散差点要了他们的小命。

没了母亲，大爹家的人更是有恃无恐，公开欺负他，不给吃不给穿还往常挨打，瘦得皮包骨肋巴条往外翻，不是奶奶偷着给点吃的早就荒尸野外了。后来二爹回了一趟家，带来一袋大米，奶奶做了一锅饭，看着他一个人狼吞虎咽，亏得二爹见他肚子已经鼓得像个孕妇，急忙夺下碗筷救下他的小命，不然这世人又会多一个饱死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