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

“判决书下来了，老师。”

王福坐在躺椅上，心头梗着一口气，看着那叠纸愣神，半辈子的清白都在上面。

学生巧梅 把文书往前推了推，王福无动于衷，偏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不肯接。

巧梅看着头发花白，身子佝偻的 王老师，缩在躺椅上不得动弹，一时眼窝发酸。

巧梅是王福的学生， 确切的说是三十年前的学生。

那时候，王福是他们的小学语文老，人长的高大英俊，说话风趣幽默，最主要他很喜欢学生。巧梅记得每个学生都很喜欢王老师，都爱上王老师的语文课。王老师的语文课，永远都是坐的端端正正，教室里，总是笑成一团。

那会巧梅甚至偷偷想过，长大找个像王老师这样的人嫁了，多好。

本来以为只是一个念头啊，一个小女孩美好的念头而已，

谁知，快毕业的时候，校长把她们几个学习拔尖的女生叫进办公室，办公室里乌泱泱的一群人，有男有女。他们嘴巴里窃窃私语，目光里闪着烈火。

他们围着几个女孩子说，王老师，对你们做了不好的事情，你们都不要怕。

女孩子们疑惑不解。

他们嘴巴里的语言越发不堪:他经常给你们单独辅导作业，把你们留着他的单身宿舍，是不是把什么硬硬的……塞进过你们的身体……

女孩子们听不懂，但是，从他们恶狠狠的表情里，他们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对王老师。

她们摇头，想说不，不是这样 。

可是人们彷佛听不到她们的声音，柔声安慰她们：别怕，说出来吧，我们会保护你的。别怕。

巧梅张大了嘴巴，喊出声：没有，你们说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

可是人们只是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巧梅，巧梅听到有人说：“这孩子，太可怜了，压根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们拿出一张纸，柔声哄着她们：签字吧，孩子，签了字，你们就没事了……

她们互相看着对方，不肯签字，

他们对她们说：“别怕，不会有任何事情的，但是，只有签了名，你们才能回家的。”

巧梅记得，她是最后一个签名的

后来，后来，这一幕就变成了一场审判，而这场莫须有的审判，把王福送进监狱整整十年。

巧梅听说这些事的时候，一个人窝在被窝里，哭了很久，她隐隐约约觉得，是自己害了王老师。

巧梅再遇见王老师的时候，他一个人在破落的乡间小路上，背着一个小布包，默默的走着。

三十年了，出狱后，王福一直为自己的清白四处奔波，可是即使收集了所有的证据，整理好的材料总是一次次的被以证据不足，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坐牢十年，出来后他一无所有，亲人朋友唾弃他，乡间邻里鄙夷他，他失去了工作，失去了人生，失去了做人的资格。

他在这广阔的天地间，找不到一丝能够自由呼吸的空间。

王福想过死，可死了，他就再也没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王福想过离开，可是他被这莫须有的罪名，压弯了所有的斗志，这成了他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他不能走，走了，或许这辈子到死，都得背着这个从来没存在过的罪名。

他一次又一次的申诉，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老师，为您平反了，您是清白的……”

王福望着远处，慢慢闭上了眼，心头那口气一下子舒展开了，身子渐渐软了下去，静静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