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慢慢淡出了我们的记忆,而小牛犊已成长为一头大犍牛,担负起全家十几亩地的耕种任务。
分家时,其他财产都随之分开,只有牛没法分,并且谁都用得着,所以就由几家之间伙着养,谁家用牛随时牵。为了公平,又商定轮流喂牛,一家喂两月。
起初,挨到我们家喂牛时,为了少跑路,父亲把牛牵过河拴在他新修的牛圈里。因为供我出门读书花费大,父母没明没黑地在山里劳动,婆便对我父母说,牛就交给她吧,不必再牵过河了,她离得近,只要准备好草,她按时给喂,腾出点时间还可以多干些活。
寒假的一天,母亲让我上山给牛背些包谷草(晾干的玉米秸秆),说他们顾不上的时候,婆常给牛背草,我回来了就不能再让婆背了,她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
我点点头就挑上背架子朝山里走,远远地看见,在靠近包谷草垛的地方,婆正蹲在土坎底下把一大背包谷草吃力地往起背。婆没用背架子,是拿绳捆的背子,软哩呼噜,捆得草又多,压得她一时站不起来。我心里一酸,边往婆身边赶,边急忙大声喊道:“婆——你赶快放下,别背了,我来背。”
婆腾开背绳,笑着站起来:“云娃,你没背过怕不会背哟。”
“婆,你要注意身体哩,牛饿一阵都莫事,你再不能背草了,坡上又这么陡,太危险了。”我拍打着婆身上的干草叶子,放下背架子,亲热地偎在婆的身边,“婆,我都这么大了,咋能不会背草哩,我啥都能背,不信你看着,我能背很多哩。”
婆欣慰地笑着,却嘱咐我:“你还正长身体哩,不能背太多,路又不好走,先少背一点,等牛吃完了再来背。”
我先把婆上过背的草抱在背架子上,然后再从草垛里抱了几捆准备都加上。婆轻轻推着阻挡道:“行了,行了,娃没背过,重了背不起。”
“婆,我都十六七了,不是娃了,你放心。”对婆的宠,我十分感激,但也有些不自在,我知道自己其实早就应该帮家里承担一些劳动了。
婆看我轻松地背起高高一背架子包谷草,就在后面一个劲儿地夸我:“终究是个小伙子,比我力气大。”干透的包谷草叶子刷着路边的枯枝,一阵“沙沙”,又一阵“沙沙”。
婆见我走得太快,高声提醒道:“云娃,慢点,看脚底下,慢点!”
不知什么时候,空中飘起了星星点点的雪花,我扎下拐(拐,背负重物走路歇息时,用来支撑重物的木杖)歇住,回头等婆。看见婆一个胳膊下还拖着一捆喂牛的草,另一只手里拄着根干柴棒,在崎岖的山路上一步一步往下挪……
我没有想到,这是我看见婆在山里走动的最后一次。
不久,婆去世了。婆去世时,我没在她身边。
婆在病痛中还恍恍惚惚地惦念着我,惦念着她的大孙子。这是妈告诉我的,妈说的这句话在我心里极富画面感,很多年后依然鲜活地留存在某个亲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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