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的大米和小米是一对孪生的姐妹。
刚出生的时候,两个一样的娃娃让一家人非常欢喜。小护士抱着孩子来到病房时,病床上的妈妈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要看看孩子的手牌去分辨哪个是哪个。护士指着牌牌告诉妈妈,这个是大的,这个是小的。妈妈就含着眼泪,把早就想好的名字分派给了她们,大的叫大米,小的叫小米。
两个一样的孩子一块到来,给莫家带来的快乐无法言表,而个中辛苦也不用细说,都是甘之若饴的欢欣。他们最大的欢乐就是给亲戚朋友们讲如何分辨两个一样的奶娃娃。讲他们的共同和不同之处,而这两个孩子,单单从外表,是真的分别不出来,就算她们的妈妈,也分不出。刚开始的时候,分开她姐妹二人的方法是用最古老的记号法,在两件一样的衣服上做记号。她们的婴儿服分开着放,给她们的衣服上做出明显标记,她们用这样的方法来记着这二姐妹。奶奶和姥姥都说,等再过段日子,孩子再大一大就好了,长一长就分得出不一样了。三个来月的时候,妈妈果然在大米的右肘内发现了一个不明显的胎记,她开心无比地把这个指给家里的人看,家里人都说,看,我说什么来,是不长一长就发现不一样了?可是那抬记太轻了,不仔细看,谁也看不出孩子那儿有块胎记。
果然是长一长就发现了不一样了,再过几个月之后,不仅当发妈的发现了大米的不一样,全家人都发现了,这个孩子的不同。大家都看到大米和小米之间的差别了,身体活动不跟妹妹一样灵活。身体发育的不同,刚开始他们都不在意,反而很开心,觉得天底下的老大可能都会这个样子吧,稳重不爱动,这不是后天的陪养,而是先天的使命。
这样就更好分辨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了,不用费心研究哪个是姐哪个是妹了。然而随着时间的过去,两个渐渐长大的孩子不一样的特征越来越明显了,先出生的大米的个头也被晚出生的小米落下了。等到会走路的时候,小米已经完全占了优势。
这样明显的差别带给莫家上下的,不是快乐,而是疑虑了,他们把孩子带到医院去看,被告知,大米是先天性的小儿麻痹症,无药而治。莫家这下慌了,抱着孩子,到处求医,她们怎么会愿意看到自己家漂亮的大女儿会残疾一辈子呢?孩子将来的路还长着呢,好好的人的生活都不易过好,何况一个身体有缺陷的人?等孩子爱美的时候会美的时候,她怎么面对自己残疾的身体啊!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当妹妹长到身高快一米七的时候,姐姐的身高还在一米左右,而且一米的身高也不是直着长着的,她一条腿长一些,一条腿短一些,那条长一些的腿就向外伸出去,好像要拌谁似的,走路时身体也随着一长一短的腿一晃一晃的。
大米就在小米的一路呵护之下,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上车的时候,小米先下来,在车下等着,大米转过身去,后背对着车门,两手拽着车上的扶手,一点一点退下来,退到车门口时,小米在车下接着姐姐,把她抱到地上,有了这个妹妹,大米的日子也没觉着过得有多不方便。
小米实在是太漂亮了,走在人堆里,成了大家目光的众失之的,她们姐妹俩无论出现在什么场合,都是焦点。这让小米越发自豪,这也让大米更加自卑。小米蜂腰长腿,灿烂的笑容,满满的自信,可是大米却这个样子。她只能在心底叹息自己,跟小米长着一样的脸,为什么脖子以下就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渐渐地,她们一样的脸上也有了不一样的表象,小米笑得跟一朵盛开的花一样明朗,而大米,就只好咧一咧嘴角。她姐俩就跟一片叶子的正反两面,她的存在恰到好处地衬托了小米的更加光鲜靓丽。
从小到大,妈妈都是给姐俩做一样的衣服,当妈的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因为身体原因而感觉被歧视。可是姐姐总是把新衣服让给妹妹穿,自己主动穿妹妹穿剩下的旧的衣服,她跟妹妹说,你穿吧,我这个样子,穿什么也都这样了。妹妹就撒娇地笑着搂着姐姐,每天都穿着新衣服走在她的前面充当她的保护神。
她们的同学春山是个老实人,有的时候就会帮着小米照顾一下大米,小米说,唉,谢谢你春山,我有事出去的时候也就放心把我姐交给你帮我照顾了。同学们就起哄,损春山,你到底看上姐啊还是妹啊?春山虽然恼怒,却也无奈。有的时候小米也会把书包什么的,往春山脖子上一挂,帮我送教室去,春山也乐于充当小米使役。
高中毕业之后,小米和大米的生活自然而然地分道扬镳了,小米去大城市上大学了,大米自然回到农村,她这个样子,还能干什么呢?体力活做不了,学手艺,身体条件又受限,呆在家里,无所事事了。她就拿起针线,钩个花,绣个朵,缝个十字绣什么的打发时间了。
时间长了,大米也在十里八村出了名了,乡亲们抚摸着那些手工活,嘴里啧啧称赞,好手艺啊,可惜了姑娘,这个身体,要不然,这得多有出息啊!还不得跟她妹妹小米一样,也去了大城市?
怎么不可能呢?细看这大米,比小米还受看呢,大米是属于越端详越好看的那类型的人,细看之下,大米的睫毛又长又密,头发又黑又亮,手指又细又长,可惜用在了穿针引线了,要是家庭好,弹钢琴,那手指真会美暴了。啊对了,小米现在干什么呢?大学早就毕业了吧?
小米确实大学毕业了,留在城里工作了。回来一趟,就像仙女下凡了一样,比过去更加有着说不尽的好看。唉,莫家这两大闺女,这要在过去,说不定得引来多少英雄竞折腰呢!
春山家托媒人来了,要说莫家大米。莫家二老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问大米,大米能说什么呢?
结婚的时候,大米悄悄问春山,你说实话,你是喜欢我家小米吧?春山面红耳赤。他到底是个老实人啊。大米这样想。
然而大米在妹妹面前一向能委屈自己,今天就像一个妹妹的影子一样嫁给了春山,她也没什么怨言。春山一表人才,不管是他替妹妹也好,还是自已自愿的也好,反正他是第一个关怀自己的男人,这给自己内心深处留下的印象是不会轻易磨灭的。自己也是个青春女人,也对爱情有美好的憧憬。他不管春山心里怎么想,反正自己对春山是有好感的,这就好了,这就叫做自己喜欢的事,与别人无关。
再看见春山,小米的表情怪怪的,虽然表面谈笑自若,她奇怪,怎么内心里有几份酸溜溜的不得劲呢?她撇着嘴,点着春山的鼻子呵斥春山,你给我听着,要是以后敢对我姐有半个不好……她下句话没说出来,还用说出来么?春山看着小米,傻乎乎地笑了,一如在学校时被欺负惯了的模样。也真是奇怪,春山在小米面前,怎么就是永远的心慌气短呢?连个囫囵话也答不上来。大米赶紧说,不会的小米,放心吧,春山不会的。她紧紧地拉着春山的手,要结婚了啊,她激动得眼泪在眼圈里转。
结婚之后,春山果然对大米很好,时时处处呵护着媳妇,好像呵护着一个美丽的梦。有时坐在灯下呆呆地看着媳妇低着头做针线,他神情直恍惚,甚至分不出眼前的是小米还是大米,他为自己这样的想法即感到甜蜜也感觉羞耻。直到有孩子,他才彻底醒腔,那个粉妆玉琢一样的漂亮女儿是他和大米的孩子啊!他看着孩子,又看看媳妇,无比幸福地说,妞妞长得真像你啊,咱妞妞长大了一定会跟你一样好看。大米惊慌地摇摇手,不行,得像她小姨一样好看!千万别让孩子像我!大米的眼里流出眼泪,对春山说,快朝外呸呸呸吐几下,乌鸦嘴。
春山不叫大米干重活,包括家务事。叫他想不到的是,大米别看身体不好,但是,家里家外非常能干,井井有条的。
看到大家都去城里打工了,春山也想出去,可是担心媳妇,如今看到媳妇这样能干,他放心了,就也想着出去挣钱,有钱之后,好让媳妇孩子过富足的好日子。
看春山要出去打工,大米不让,他跟春山说,哪的黄土不埋人?哪里安排好了不挣钱养家?一家人守在一起,相互关照也一样不耽误挣钱,还非去城里吗?就城里的饭锅好涮?
你看小米,回来一趟虽然风风光光的,可是她吃的那些苦是没有人能看得着的,也不容易啊!咱何必非要去城里呢?
大米早就琢磨好了,她会各种绣艺,她要开个饰品店。她内行,懂行,会干这些活,让春山搭手,做些装裱的活,这样就形成了生产链条。春山怀疑地看着大米,就你那针头线脑的东西,能行?
大米说,你要觉得不行,你先别干,你去干别的,我自己先干,你看好了,再来帮我。春山拗不过大米,只好跟大米一起按着大米的想法开了绣品店。
她们给绣品店取名米艺。
让她们想不到的是,她们的小店一点点红火起来了,到后来还雇了四个女工帮忙,邻居婶子们都啧啧称赞,大米这丫头可真能,比好腿好脚的还能耐。也有嘴哨的说,再能耐溜光水滑的也不娶这样媳妇,他明显就是狗吃青草长的驴心思。
挣了钱了,胆气就不同了,快过年时,春山就说要买个车。大米不同意,车是消费品,咱们现在买车这就叫提前消费。虽然有了点钱,可是也不能这样啊。春山说,咱要个车一是咱们干的活需要出去,有个车方便,再一个,你的身体不方便上下公交,有了车之后,你再出门我就不担心了。大米咬咬牙,就真的决定买车了,春山喜欢一回,就买了又能怎么的?目前买车是紧张了,但是,有压力也是好事啊,不也是动力吗?
过年时,一家三口就开着新车来莫家拜年了,莫家二老看着自己的大闺女开着车来给自己拜年,心里高兴得就别提了,原来他们最担心大闺女的日子过得怎么样,现在,看到春山对大米确实不懒,她们放了一百个心了,小外孙又灵又巧,更让他们心花怒放。
放年假的时候,小米也回来了,春山开着车去接小米,小米是城里人,穿得薄,每次回来都冻得龇牙咧嘴,这会,坐着春山家的车回家,小米歪过头好好看看春山说,看不出,你居然买了车,有点出息啊!春山就得意地笑了。
小米给姐姐买来水粉色的羽绒服,黑紧身裤,半腰靴,让姐穿戴上,大米说,我不适合这颜色了吧?小米武断地帮姐换掉她原来的衣服,一边说,怎么就不适合?你别管身体什么状态,那是老天给的,你得有个自信的心理状态,身体是老天给的,心理是咱自个的,咱就让自个年青漂亮积极向上的,谁能挡得住?
可不嘛,穿上小米给买来的新衣服,大米感觉自己更精神了,她感动得想搂下小米的肩膀,可是,她只是搂着了小米的纤细的腰。
看着自己这一对漂亮的女儿,莫家二老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小米也能象大米一样,一家三口回来拜年就更好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