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一将军

这一天，我走在街上，忽然闻到一股浓重的烟熏味，我平时总爱低着走路，这才抬起头，就看到了令人心头一震的景象。

漫天烟云笼罩，公寓式房整栋被火蛇缠绕，孩子哭声，大人喧哗，最令人眉头紧皱的是在房屋的五楼，有一名女子和一个看着不满一岁的婴孩。

看到此景，我的四肢已经不过脑的动了起来，直冲火宅！我的脑子中只有一个想法：要救她们，要救活她们！

我冲了进去。

我大概是被架子搬出来的，只感觉颠颠簸簸的。

在救援过程中，突然猛烈的火舌烧断了我正上方的房柱，好在我及时救出来妇女和孩子。

好吵，我的眼前一片空白，但是我耳朵能听到我妻子的哭声，家里小孩的吵闹声。

别哭，别吵。

想张开嘴安慰她们，可又动弹不得。

啊，声音好像小了。

咦，空白变暗淡了。

哦，我大概要死了。

一命换两命，想来也挺值的，白赚了一命。我心中不由轻笑一声，这。。。本也是我该做的。

因为我是人民警察，我叫郑义！

但我心有不甘，我放不下…放不下我的妻儿。

“下一位”

什么？这里是哪？

“愣什么呢，报编号！”

编号？我有点懵。

“啧，怎么来了个这么笨的，编号在手心，报给我，快点！后边好长的队呢！”

我听完，低头看了看手心，“1222-099”的数字在我手心印着，这是什么时候印上去的？

我又转了头看了看我后面。

我去，队伍何止绕了十八弯，简直是长城啊！

“看到了吧，每天都会有这么多人，每个人第一次看到这个场景都跟你一样，一脸wtf，好了，快报编号吧。”

我收回刚刚震惊的眼神，说出了我的编号。

“1222-099”

“嗯，去那边办理入户手续。”

入户？要住哪？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望了眼四周，白茫茫的，连桌子也是白得透亮，若不仔细，还以为纸面浮空的。

这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或许我正在做梦？

可能我正躺着病床上，插着各种管子，床头或许有个英雄勋章什么的，或许妻子在削水果，嘴里念叨着芝麻小事，而孩子在床沿边戳着我的被子，问着爸爸为什么躺在这。

或许真的只是个梦吧。

醒来就会一切都好的。妻子会不会哭泣呢，我醒来可一定要摸摸我的孩子，今天下班还买了糖果给他们呢。

嗯……我好像还忘了些什么，希望梦醒了会记起。

“先生！先生！请出示你的单据！”

“额，不好意思，我刚走神了，能麻烦您再说一遍您之前说的话吗？”

“好的，先生您的入户手续已经办完，您在这边稍等一下，就会有人来接您。”

“唉好的，谢谢。”

之后，很莫名其妙的我来到了很奇妙的地方。

那里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取而代之的是黑漆漆的一片。我看到我来的地方，有一个广告牌，叫做“枉区”。

嗯，很奇怪的名字。

之后的日子，说有趣的话，不如说新奇。

总是在很早的时候被叫起，搭上一个奇怪的车，到一个满是浓烟的地方，被迫要求我啃食浓烟。

味道很奇怪，咸咸的，有些特别黑的呛喉咙，灰色的会好些，感觉像吃了满嘴咸咸的棉花糖。嗯。。。有点恶心的感觉。

虽然味道会比妻子的料理好那么点。

稍微松懈，停下休息，就会有一个蛇头怪人，过来对你“嘶嘶嘶”。

有一次，我作死不去理会它嘶嘶，然后我就被一个黑不溜秋的壮汉蒙上布袋，打了个半死。

我想要不是我看不见，定能反手打他个找不着北。

日子就这样平淡而怪诞的一天天过去。

我也早忘了自己在这地方呆了多久了。或者十年，或者五十年，或者更久吧。

但无论多少个日夜，总会在梦中看见一抹倩影，纤瘦的背影，飘飘的长发，令我沉醉。

我早已忘记我姓甚名谁，也不知我为何来到这里。只是有时候闲下来的时候，心中总有些难受，有些放不下，不知何时起，也不知何时了。

平淡从来都是为了暴风到来而铺垫的。

在不久前，枉区的居民发生了暴乱。

原因在于，一个鼠头人在吸烟区的东面发现了一片白茫茫的地方，那里没有浓烟要吸食，也没有压迫，居民吃着很美味看着很好看的食物，鼠头人心里不平衡，去找枉区的管理者抗议，却被处死，鼠头人人缘好，知道它死了，枉区的住户在得知消息后，发生了暴乱。

战争，一触即发！

我像是本能的，举起来手格挡住了镇压派的攻击，一个勾腿，一连串出拳，将镇压者打昏。

至此，枉区管理者倒于我手下，我也一战成名！

我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但我总觉得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我总戏称自己命缺一。

那一战后，我被枉区的住户尊称为缺一将军。

看着底下人崇拜的叫喊，我突然很想念一个有着飘飘长发，纤瘦背影的女人，她，是谁？

战争，不容我再分心。

再之后，消息一扩再扩，十八大区皆发起或大或小的暴乱，其中以贪、枉、嗔三大区战况最为凶猛。

我不记得是多少次杀生了，手中的武器早已饮腻了鲜血，缺一的名号越传越大，暴乱的战争越演越烈。

革命，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总有军心不定的友军问我，这一战目的何在。

我总说：“或许是为了更好的有尊严的活。”

为了能活着见到一个模糊的又熟悉的背影。每次我总是在心底悄悄地这般说。

终于，这一天来了。

我们从满是脏污混浊的浓烟之地，来到了这纯白干净的圣洁之地。

我们不用再起早贪黑！不用再被迫吸食浓烟！不用再为存活多吃一口满是臭气的污食！

我们开始讲究，衣食住行。

我们开始研究，所有资源。

我们在进化，但是存活的环境在退化。

我盲目，贪婪的享受着来之不易的美好，与众区领导人一起，被这短暂的美好遮蔽了双眼。

奢侈，贪欲，野心像猛虎猎豹，拼命向我袭来。

不出意外，我沦陷了，眼中不再有光。

但我仍记得那飘飘长发，纤瘦背影。我发动大量人力去找类似特点的女人。

花天酒地，极乐世界

直到……

“缺一，我们只剩下这一片白地了。”

“西部区出现了暴乱。”

“东部传来消息，东部出现疫病。”

资源被践踏，白地不复存在。

再一次，我们的世界只剩下了黑。

我……错了吗？

我带领大家，从黑地的磨难中走向富足的白地，有错吗？

我劳苦功高，享受权利，有错吗？

我毫无战意，任凭闯入的暴乱军将我囚禁。

暴乱军首领是一名女子。

“知道为何要划分黑白两地吗？”女子道。

“为何？”我回道。

“黑地，负责处理世间一切污秽之物，浓烟便是污秽之物的具象化，被你们吸食了，就不会污染到白地。”

“为何白地之人，生来高黑地之人一等？”

“功为白，罪为黑。黑地皆是赎罪之人，自需做下等之事。”

“……”

我心中难放下的是想要赎罪吗？

不，我想活着，我命缺一，必须得活着！我得补齐我残缺的命。

命虽仅缺一，但吾缺一不可！

可……

“明天，你将会被斩首示众。”

望着女首领清瘦的背影，我心像被揪住一般，拉扯着生疼。

或许，我真注定，命里缺一……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我不禁流下来泪，止不住，停不了。

“时间到了，将命缺一等罪恶之首带上来，准备斩首示众！”

我被五花大绑，拎着上了刑台。

“命缺一，事到如今，可有遗愿？”

女首领高高在上，声音淡如冰霜。

“痛快点吧，别啰嗦了。”

“斩！”

霎时，眼中一片白茫，我听到了液体溅出的“扑哧”声，却没看到鲜血。

又是白色，我讨厌白色。

突然间，一抹倩影入了我的视野，那白茫茫中唯一的色彩。

纤瘦的背影，飘飘的长发

是谁？

心，又被扯得生疼。

“哔哔哔……”

“医生，真的没有救了吗，只能这样了吗？”

“郑夫人，若是十年前，或许我还会安慰你说奇迹会再出现，但是这，这，这毕竟都这样二十多年了。”

“……我能再过几天做决定吗？”

“当然郑夫人，但是你要知道，现在郑先生这个病情，拖一天，都是对他精神的极大摧残。”

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被斩首了吗？

为什么听到这女声我会止不住的心酸和心动？

我想动动身子，却发现半点无法动弹。

我拼了全身的劲，终于睁开了双眼。

能看清的那一刻，眼泪再次一“唰”的喷涌而出。那是多少个日夜在我梦中出现的倩影，纤瘦的背影，飘飘的长发。唯一不足的或许是长发不再乌黑发亮，而是变得一些苍白。

“唔！”我的嗓子干的难受，这是我目前拼劲全力才发出的声音。

那抹倩影听到了声音，立刻转了身子。

后来……

医生告诉我，我将要被建议药死，因为我的神经在枯竭。

医生还告诉我，二十年来，无数个日夜，是妻子的无微不至，让我能在今日醒来。

我知道我不再叫命缺一了。

我应该叫郑义。

是一名警察。

但不是一名好丈夫，好父亲。

我看着，苍老了许多的妻子，说了我二十多年来第一句话。

“老伴，结婚纪念日快乐。”

今天是12.22

二十年前的今天，我记得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但却因故错过，今日，我拼了命也不想错过！

老婆，感谢有你，我不再迷茫。

南柯一梦，命中缺一；九死一生，命终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