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节回顾：【成长】黑白（19）

意外

“这个才子的形象必须要修改，要把他身上的优点放大，缺点去掉。文武双全，玉树临风，最好是啊，一堆粉丝，风靡全国，万人空巷。这样才更有噱头，收视率才能有保证。”

“我不同意，我写的又不是言情小说，有必要改的这么肤浅吗？难道一个名满天下，满腹诗文的才子，还必须得靠皮相才能获得观众的喜欢吗？难道他文武双全就是个人与时代的抗争，他又黑又胖，胡子拉碴就是活该倒霉吗？再说了…”

“苏白，你不要太狂妄！是，你是作者，你有一堆道理。但我才是导演，我得考虑多方面，你的这些啰嗦我已经耐着性子听了好几个月了，我已经听腻了。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每次谈到修改，你总是有一大堆道理，推三阻四呢，为什么就不能顺顺利利的往下走呢？当初签合同的时候，觉得你挺好相处的，为什么现在这么难沟通呢？咱们磨合了这几个月，怎么就一点进步都没有，反而越来越难合作了呢？你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苏白张了张嘴，想辩解点什么，眼泪却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导演看她这幅‘恶人先告状’的样子，顿时觉得头大，摔门离去。

这是有一次例行碰头会，刚开始大家都还能和和气气的坐着各抒己见，到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吵了起来，其他人一看苗头不对，都悄悄离开了，只剩苏白和导演两个，可是他们两个人却越吵越激烈，变成了这样的局面。

刚开始合作的时候，苏白从听闻导演的名字及至终于见到本人，全程都对其充满了仰慕和钦佩。看他的履历，也是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出于对他的职业经验的信任，苏白一向都很尊重他的意见。

及至相处一段时间之后，随着两人工作中的摩擦越来越多，分歧也越来越大，苏白渐渐感受到了导演身上阴暗的一面，原先的好感慢慢的被消磨，苏白也变得越来越没有耐心。今天的争吵其实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苏白最讨厌和别人吵架。一吵架，她就会消化不良，还得花上好几天来消化自己的负面情绪。

苏白忽然就觉得沮丧到了极点，一切都变得灰暗，没有意义。她靠在会议室的长椅上，一动都不想动。天气说降温就降温，暖气早已经停了，会议室冷嗖嗖的，手脚冰的像冰窖里出来的一样。多少次了，还是这么不够沉稳，不够成熟，总是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

下午是老金的剧组聚餐。在古寺的拍摄终于可以告一段落，大家临行前小聚，老金特意叫了苏白一块去。苏白看看时间，也差不多该出发了，愣了愣，终于还是起身离开。

晚宴还没开始，苏白一到酒店，直接就找章晗聊天去了。反正她除了老金，也没别的认识的人，老金正脚前脚后的帮着准备，当然顾不上她。章晗在跟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搓麻将，手边放着赢回来的十几张一块钱。

看到苏白，章晗笑：“又来一个，越来越好玩了。”

苏白忙摆手：“我不会玩这个。”

章晗一把拉住她：“很简单的，你看一遍就会了。”

苏白笑道：“那我要拜你为师。”

章晗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晃：“我可不收你这样的徒弟。”

苏白脱口问道：“为什么？”

章晗手里洗着牌，回过头说了句：“你太笨，教你太累。”

苏白不服气了：“我怎么笨了？”

章晗想了想，回头说：“也不是笨，就是…少根筋。”

苏白对麻将没什么兴趣，章晗又忙着玩顾不上她，她就只好自己找别人玩了。看了半天，大家不是玩牌，就是比赛喝酒，苏白只好兴味索然的找个地方坐着。结果旁边居然有两个人在玩猜谜，苏白就立马找到了玩伴。

晚宴开始，老金是主持人，首先当然是请导演致辞。苏白喜欢安静，便找了个相对离得比较远的角落坐着，章晗也过来跟她一起坐下。冗长的过程终于走完，肚子总算可以解放了，

因为章晗是编剧的缘故，所以有不少人过来跟她打招呼。据说混这个圈子的，大家都是人精，所以自然免不了要互相拉拉交情，套套近乎，认识认识。苏白则全程只顾着专心低头吃菜，完全不理会那些优雅华丽的交际游戏，简直像个不开窍的二愣子。

章晗笑她：“你饿死鬼投胎的呀？”

苏白点头：“我确实饿了，一下午没吃东西呢。”

章晗看着不远处的地方，冷哼道：“你看看，谁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这么一个让人蛋疼的货色，简直可以跟那个乔佛里国王比蠢的暴发户，不是照样大家也还得跟她客客气气的么？”

苏白当然也看到了那个扭着腰肢到处跟人碰杯的柳小姐，苏白一看见她就犯愁，章晗更是毫不掩饰对她的反感。

苏白有点紧张的问道：“为什么她也在啊？”

章晗：“你是喝多了吗，她当然在啊？”

苏白拿侧脸瞄了一下，似乎今天她是一个人来的，夏墨的姐夫并没有一同随同，苏白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下。

这边两个人正说着，那边人群里就忽然一声尖叫，伴随着一声巨响，苏白和章晗都忍不住跑过去一看究竟。

能吃演员这口饭的，长相都差不到哪里去，这位柳姑娘算是中上姿色。在晚宴之前，又花了狠劲儿精心的打扮和装饰一番，可见她是有备而来，准备在宴会上艳压群芳的。

不过别人可不一定这么看，毕竟柳姑娘的整个头部器官都只剩下一张脸，说起话来就显得幽默有余而逻辑不足，显得既乏味又空洞。不过，在场的谁也不傻，哪个不是八面玲珑的？所以，大家还都耐着性子把她敷衍过去，该给的面子一点也不马虎。

可是偏偏就有个不那么开眼的，不知道怎么把这位来头不小的柳姑娘给得罪了。

“你什么意思？”柳姑娘怒道。

“什么什么意思？”那人漫不经心的说道。

“哼哼，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哎哟，这话从何说起，我哪里敢呐，上赶着捧你的臭脚都来不及呢。”

柳姑娘一张漂亮的脸蛋涨得通红，抬手就要打人，“你…”

柳姑娘的怒气被旁边站着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及时的拦了一下，笑着赔礼道：“她是新来的，不懂事，您哪能跟她这样的人一般见识。”

苏白伸着脖子，看见那是剧组的灯光师梁师傅，上次，苏白还缠着人家要求教各种光源的性质。梁师傅平时话不多，人和温和，但其实知道的特别多，知识面很广，苏白对他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柳姑娘看了看身边的男生，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那么你又是谁？”

梁师傅连忙赔礼道：“我，我就是个打杂的。这样吧，我自罚一杯，算是替她给你赔礼道歉。”

梁师傅刚要端起酒杯，柳姑娘却愤怒地摔了自己手里的杯子。晶莹剔透的水晶玻璃猛烈的撞击到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发出一阵金属的嗡鸣声，鼓荡着人们的耳膜，大家都纷纷朝着声响发出的方向看过来。

章晗忙走上前去，笑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啊，这里的酒太次了，等下叫他们换个好点的酒来。”又扭头对旁边一个小姑娘说，“去，叫服务生过来收拾一下”，然后对着其他人摆手，“没事了，大家继续。”

柳姑娘却不依不饶，甩开章晗的手，鼻子里冷哼一声，问道：“你是谁？”

章晗却没有理会她的倨傲，依旧笑眯眯的说道：“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大家都多喝了点酒，闹成这样也不像样，不如各让一步，算了吧？”

“你说算了？你凭什么说算了？”

“那依你要怎样？”

柳姑娘拿起桌上的一杯香槟，又把旁边的半杯白酒倒了进去，倒了满满的一大杯混合物，笑嘻嘻递给章晗：“你把它喝掉。”

章晗说的没错，这位柳姑娘确实是个既没有脑子，又十分招人烦的主儿。章晗平时在剧组虽然很低调，但是组里大家都很尊重她，对她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来没有人当面这样故意刁难她。此刻，附近几桌的人都紧张地盯着这边，密切的关注着这几人的一举一动。

章晗似乎是没有看出这位柳姑娘话语中的挑衅意味，依旧语气平淡的说：“我从来不喝白酒以外的酒，所有人都知道的。”

柳姑娘依旧笑嘻嘻的：“我不知道啊！”

一旁的苏白也连忙劝道：“她是剧组的编剧，平常不大去剧组，你可能没见过她，她确实只喝白酒的。”

柳姑娘冷笑道：“原来是编剧，我就说么，怎么别人忙拍戏忙的满头大汗的，居然还有人有闲时间坐着喝茶呢。”

苏白又忙着解释道：“她的工作是提前就完成了的，她忙的时候你没看到而已。只有她的工作结束了，其他人才能开始工作呢。”

柳姑娘讥笑道：“不就是编剧么，说的好像多能耐似的。会写几句台词了不起吗，这里抄一句，那里抄一句，复制黏贴谁不会？那些垃圾电影，不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编剧抄来的么，还‘工作’，你们的工作就是互相抄吧？她抄你的，你抄她的，钱就来了，可真是好赚！，编剧？怕是抄剧还差不多。”

章晗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神色淡淡的说：“怎么工作不重要，能吃饱饭就行了…”

章晗的话被“啪”的一声脆响打断，她身边的苏白此时正气的全身发抖，脸色煞白，眼睛里闪着泪花，说不出话。

章晗愣了一下，忙把苏白拉倒身后，像柳姑娘解释：“她喝醉了…”

苏白颤声说道：“你，你这样的人，大概从来都不懂得尊重别人的工作吧，可是你有什么资格…”

挨了一巴掌的柳姑娘此刻终于反应过来，尖声骂道：“你敢打我”，说着一个饿虎扑食扑上去苏白，幸好被大家死死拉住。

柳姑娘尖叫着一边哭一边骂，不停地想要挣脱开两边拉她着的人，章晗索性把她塞到身后。苏白看到这个要死要活的架势也有些发怵，如果真的被她抓到，自己肯定是打不过她的。

这边的动静终于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边上一直安静的关着门的包厢此时终于悄悄打开，走出来一个人。一脸狼狈的苏白就在这个时候，绝望的看到了那个她最怕的身影。夏墨的姐夫，林子聪。苏白忙又往章晗身后躲了一下。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柳姑娘看到救星，立马就变成了一个受了欺侮的小女孩，扑在他肩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林子聪细声细气的安抚了她半天，才轻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柳姑娘气的说不出话，用一根愤怒的手指，指了指躲在人群后面的苏白：“就是她，她打我，老公…”

老公。苏白已经彻底被雷劈懵了。她呆立在哪里，傻子似的，完全听不到其他的声音，看不到其他的人了。她叫他老公。这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叫夏墨的姐夫老公。她还记得，那个清雅素淡的女子，叫夏芙。

对面那个人的脸色也并不比她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完全没有料到。她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又跟柳绪发生了冲突？还有…刚才这个小姑娘叫他什么？

老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旁边冒出来，顾不上跟苏白闲扯，先忙着平息事态：“她是跟你闹着玩呢，她这人就是神经病，脑子缺根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柳姑娘还要不依不饶，闹着要还苏白一巴掌才肯罢休，林子聪拍拍她的肩膀，温言劝道：“好啦，别闹了，陈导演还在这儿呢。”

苏白看到他手搭在那个女生的肩上，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这位情绪紊乱的柳姑娘居然立刻就听话的冷静下来了。而且说话的时候，神态亲昵，柳姑娘还乖巧的往他身上靠了一下。

这里的变故很快平息下去，整个大厅里很快又恢复了灯影摇曳，美人如云的状态。苏白也被章晗拉去喝酒。

苏白至此也后悔不已，不住的长吁短叹：“你说我抽的什么风，干嘛要去招惹她呀？哎，你说我今天是不是吃屎啦，脑子坏啦？”

章晗毫不客气的说：“你背着我吃了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苏白气的绝倒。

章晗很严肃的说道：“你这人，做事不过脑子，图一时爽快，不考虑后果，也不懂得保护自己，真不知道你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章晗不住的摇头叹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苏白深刻的自我反省：“你说的对，我吧，就是比较容易冲动。我真该跟你好好学学为人处世的智慧，我最佩服你的就是脑子清楚，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章晗直摇头：“朽木，没戏。”

夏墨定了一个安静的中餐店，下午，苏白早早收拾好过去。吃饭之前，林子聪单独约了苏白喝咖啡。

苏白屁股还没坐稳，林子聪开门见山的说道：“她要起诉你。我特意过来提前告诉你一声，你好有个心理准备”

苏白倒吸一口冷气：“谁？”

林子聪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说：“你打人的时候倒是很有气势啊，还把人家膝盖都弄破了，怎么现在就泄气啦？”

苏白不解：“柳绪？我没碰她膝盖啊？”

林子聪拿出一份诊断书，上面有柳绪膝盖流血的照片。

苏白立马紧张起来，急忙解释道：“不是，我，我昨天不记得…我好像根本没碰过她膝盖啊，这个伤口不是我弄的。”

林子聪也颇为无奈的说道：“就算这个不是你，但是你昨天在那么多人面前给她那么大的难堪，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何况，她从小骄纵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而且，她手上还有你昨晚出手打人的视频。”

苏白这下完全傻了，从小到大，她可是连公交车票都没有逃过的良好公民啊，现在居然要跟人对簿公堂？

苏白这时也顾不得的了，忙问：“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啊？要不我去上门给她道歉行不行？或者，我让她也打一下？”

林子聪看着苏白，像是看一只智商只有20的大猩猩，夏墨到底是怎么看上她的？其实，他对这个苏白了解并不多，除了在丈母家见过一面之外，两人再无交集；今天，算是第二次正式见面，第一次正儿八经坐下来说了几句话。

看来，那个金导演那天说的没错，苏白确实是个愣货，情商堪忧，甚至某些方面跟柳绪不相上下。林子聪实在是不明白她是怎么搞定夏墨以及老太太的还能让老太太对她赞不绝口。

苏白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你们怎么认识的？”

林子聪脸色僵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正常说道：“工作的时候认识的，你别误会，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苏白当然不信，她转过脸看着别处：“我是站在夏芙这边的。”

林子聪苦笑：“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

说起来，她那天晚上没忍住出手打人，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他呢。如果他不是跟那个小姑娘不清不楚，苏白替夏芙感到不平，也不会那么不分场合出手打人。

苏白趴在桌子上悔恨万分：“我昨天是屎吃多了。”

“那你打算怎么解决呢？”

苏白撇撇嘴：“怎么解决，准备挨官司呗。”

虽然嘴上说的洒脱，但是苏白的心里一点也不轻松，甚至有些心情沮丧和沉重。她一直自认是个有洁身自好的人，是个崇尚规则的人，但是现在她却要站在规则的审判席上，接受惩罚。这种事，于她而言，无疑是难以启齿的污点。苏白无法想象自己变成一个有案底的人，更无法想象自己作为一个‘坏人’，接受众多谴责和质疑的目光。

苏白这样完全无所谓的态度，林子聪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昨晚，把柳绪送回去之后，这个从小到大被众星捧月宠到大的小公主着实发了一阵子疯，房间里能摔的东西基本都摔个稀巴烂，当下就嚷着要找人给苏把你一点教训。

他哄了一个多小时，好话说了一大车，最后不得不拿出杀手锏：“你现在不是想进陈导演的剧组吗，你想想，如果你现在找人去闹事，那你本来有理就变成没理了，说不定还得吃官司，那你的角色不就泡汤了吗？”

好不容易才把小公主的怒火暂压下去，起诉，就是柳绪妥协的结果。没想到他费了半天劲，人家却根本不在乎，林子聪静默半晌，遂起身告辞。

苏白虽然之前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是仍然很感激他能提前告知自己，诚心诚意的向他道谢：“那个…谢谢你。”

林子聪只是随口说了句“不客气”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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