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何处

     

  小土豆其实一开始并不叫小土豆，他有自己的名字。但大概喊的人太少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土豆”便成了他唯一的名字，似乎他也只有这个名字。小土豆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只知道是一个女人将他抱来的，小土豆的身世成了一个谜。而这个谜便成了村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后来，小土豆终于渐渐地长大了，又扁又圆的脑袋像是架在一棵干枯的树苗上，大概人们看到他就不自觉的想到了土豆，从此他便得了这样一个名号。有时别人开玩笑的问他，“小土豆你爸妈呢？”小土豆总是回答说：“他们在给俺挣钱呢！”那你知道他们长啥样吗？小土豆不说话了，因为他似乎没见过他们，又或许见过，但是他给忘了。稍作思考后，小土豆说：“俺爸妈长得可俊了。”“那你咋不像你爸妈呢？”小土豆憋了半天：“你咋知道俺不像俺爸妈！”“那你过来让俺们看看你长得俊不俊。”根据经验，小土豆知道自己不能过去，所以干脆一溜烟地跑掉了。

归何处

  小土豆有奶奶有爷爷，但是在小土豆的心里，这并不是他的奶奶，只有爷爷是他的爷爷。因为奶奶总是把好吃的藏起来不给他吃，她总是给那个小弟弟吃，她是那个小弟弟的奶奶。而爷爷有好东西总是先想着小土豆，可是爷爷经常不在家。

  小土豆上五年级了，成绩不是很好，但也不是很差。他很乖，老师布置的作业他总是按时完成，他也从不像其它孩子那样调皮捣蛋，打架斗殴，因为那样会被叫家长。

  最近小土豆班上要进行一场期中考试，老师说这次考试很重要，考的好的老师会有奖励，奖品有一张奖状，一个笔记本，还有一支钢笔。小土豆很想要那只钢笔和那个笔记本，至于奖状小土豆想那东西对自己没用，要不要无所谓。

  很快期中成绩出来了，小土豆如愿的得到了那只钢笔和那个笔记本，还有那张可有可无的奖状。

  可是第二天小土豆却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老师拿着成绩单和蔼地对小土豆说，“这次考得分很高，”小土豆害羞的低下了头，心里吃了蜜一样的甜。“你告诉老师，这次的卷子是你自己写的吗？”小土豆点了点头。“你可不能骗老师！你放心，如果你承认是你抄的，这次我也不罚你了，成绩好不好在其次，到首先你要学会做人，学会做一个诚实的学生。”小土豆渐渐红了眼眶，“我没有。”“那你说你这成绩怎么来的？”小土豆觉得很委屈，自从老师说期中考试很重要还有奖品之后，他每天都很认真的学习，以前的卷子他也拿出来看看，他从来没有这么努力过。可是老师显然不肯相信他，他该怎么办呢？他急得满头大汗，低着头，手指不停的搅着衣角，在旁人看来，倒显得他心虚。

  “算了，明天让你家长来！”

  “老师他没家长，没有爸妈。”门外一直偷听的孩子突然喊道。

    小土豆猛地抬起头来，大声吼道：“你胡说，我有爸妈。”

  “对，你有爸妈，在给你挣钱，长得还可俊了呢！”一个学生阴阳怪气的说完，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小土豆和他是一个村的，平时他总喜欢欺负他。

  小土豆握起拳头，猛的冲向那个阴阳怪气，不怀好意的学生，拳头雨点一般的落在了那个学生身上，那个学生正笑得东倒西歪，不防小土豆会来这么一出，周围的人一时都呆住了。小土豆却是越打越起劲，老师忙跑过来拉开了发疯般的小土豆。

  很快那个被打学生的家长过来了，奶奶也来了。幸好那个学生并无大碍，那雨点般的拳头似乎对他并无多大的打击，奶奶在一旁不停的赔礼道歉，说小土豆命苦，没人管教。学生家长似乎很明事理，也不愿追究了，只是临走时狠狠的瞪了一眼小土豆，然后对着自己的孩子嘘寒问暖。

  奶奶拎着小土豆回家了，她并没有大动干戈，只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小土豆站在那里低着头沉默了很久。终于小土豆发出闷闷的声音：“奶奶，我饿了。”“你还知道饿啊，打架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饿？”奶奶边说边往小弟弟嘴边送刚冷却差不多的鸡蛋羹。小土豆又说：“奶奶，我知道错了。”奶奶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然后递给小土豆一碗米饭。小土豆对着米饭一阵猛扒，扒着扒着他的眼神就不自觉的跑到鸡蛋羹上了，奶奶看了眼小土豆说：“你今天打架了，我送给人家好几十个鸡蛋。”小土豆哦了一声，默默的扒着碗里的米饭。

  夜晚，小土豆小心翼翼地用钢笔在笔记本上画起了画，一共是三个人，然后他又非常小心的依次写上：爸爸、江宏瑞、妈妈。最后小心翼翼地把那张奖状叠整齐，夹在了笔记本中，抱着笔记本甜甜的睡去了。

  暑假终于来临了，小土豆欢欣鼓舞，他不喜欢学校。

  爷爷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头小牛，小土豆很稀奇。转而又觉得小牛太可怜了，这么小就离开爸爸妈妈，它肯定很难过吧！奶奶让小土豆去放牛，小土豆很高兴，因为他是不可乐意带小弟弟的，这下可真是太各他意了。一路上小土豆牵着小牛像个出笼的鸟儿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小牛偶尔的哞哞叫几声，小土豆便兴奋不已。

  田野一望无际，田里的人正面朝水田背朝天的插着秧，秧苗绿油油的，被人一棵一棵的插进水中，不一会儿一大片区域便都被插上了小秧苗，小秧苗在夹着热气的微风的吹佛下摇摇摆摆。小土豆想，小秧苗可真快活呢，整天待在水里。田与田之间只隔着一条狭长的小田埂，田埂两旁长满了郁郁青青的杂草，只有中间留下一条光秃秃的痕迹。小牛边走边贪恋着两边的青草，小土豆边走边使劲地拉着小牛，嘴里说着：“小牛，这里的草不好，你忍忍，我带你去吃更嫩更青的草去。”许是听懂了吧，要不然就是小土豆力气太大，大得小牛吃不消，但显然前者要比后者更有说服力。总之小牛很配合的踏着蹄子，嘴里嚼着刚刚剩下的美味，慢悠悠的跟在小土豆后面，不再留恋。

  很快小土豆和小牛便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块几近干涸的水库，只有中央还剩有一点水，只不过这一点水似乎也要不久于世了，因为不远处正有几架抽水机在往稻田里抽水，发出连续不断的轰隆轰隆的声音。小土豆将小牛牵到一处草比较茂盛的阴凉之地，“吃吧，小牛！”

小牛迫不及待的享受这珍馐美味，不时发出“哞哞哞”的声音，间或打一两个响鼻。小土豆开心的笑了。

  小牛在一旁专心致志的吃草，小土豆百无聊赖的在一旁躺下，面朝蓝天，随手折了个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虽已是下午三点，太阳还是很烈，即使待在这阴凉之地，小土豆也能感受到那阵阵热浪，幸好身下青草传来丝丝凉意，将这热气冲淡了不少，小土豆觉得惬意无比，竟不自觉的哼起了《童年》，这是唯一的一次音乐课老师教的唯一的一首歌，小土豆很喜欢，总是时不时的哼唱，哼着哼着小土豆竟睡着了。

  醒来时，太阳已经半挂在枝头了，红彤彤的，真像奶奶摊的大圆饼，只是由黄色变为红色罢了，小土豆牵起卧在草地上不停咀嚼的小牛，迎着夕阳的余晖，原路返回。

  从此，小土豆肩负起了小牛的一日三餐，其实只要下午牵出去就行了。小土豆将小牛当朋友，小牛有没有将小土豆当朋友小土豆不知道，小土豆只知道，每次小牛看见他总是“哞哞哞”的叫。晚上睡觉前，小土豆总是要跑到小牛旁边看看，小牛的眼睛圆圆的，亮亮的，像蓄着水，眨巴眨巴的看着小土豆，眼睫毛扑闪扑闪的像把扇子。小土豆高兴了，然后心满意足的去睡了。

  暑假很快过去了，小牛在小土豆的照料下长大了不少，小土豆很骄傲。可是小土豆再也不能牵着小牛去吃草了，小土豆要上学了，只能把它交给奶奶了。虽然小土豆不能牵着小牛去吃草了，但是每次放学回来小土豆还能看到小牛，小牛还是用蓄着水的眸子忽闪忽闪的看着小土豆，小土豆也就还是很高兴。

  有一天放学回来，小土豆看不到小牛。

“奶奶，小牛呢？”奶奶在忙着照顾小弟弟，没有听见。小土豆扯着嗓子喊道：“牛呢？你们把小牛弄哪去了？”奶奶被小土豆吼得一愣一愣的。爷爷正好走进来了，云淡风轻的回答：“卖了。”“卖了？你们怎么可以把它卖了？”“不能耕地，要它干啥？”“那你当初为什么要买它？”爷爷似乎被噎住了，转而问奶奶：“饭菜好了没？我想喝一杯。”“好了，锅里热着呢。”

  泪水在小土豆眼眶里打转，不一会便像决堤的河水一般滚落下来，小土豆不停地用手去抹，可怎么也抹不完。小土豆哽咽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很久才入睡，梦中他见到了小牛，小牛正低着头在吃草，尾巴不时的拍打着屁股，小土豆还看到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含笑的看着自己，于是小土豆也笑了。

归何处

  小土豆继续过着平静如水的生活，但是一阵风硬是吹皱了这片平静。

  放学了，小土豆漫不经心地收拾起书包。周围的人早迫不及待的跑了，小土豆漫游在回家的路上，偶尔捡起石子朝着路旁的大水塘打水漂，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远处一个人影在慢慢移动，小土豆移开视线继续寻找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你干啥呢？放学这么久不回家？”

  哦，原来刚才那个人影是奶奶，怎么这么快就到自己身边了呢？可是她怎么来了呢，不是还有小弟弟要照顾吗？

  “来，把书包给我。”奶奶用温和的语气从小土豆那里接过书包，小土都豆诧异的看了眼奶奶，奶奶今天可真怪。

  “呀，这书包后面怎么有个这么大的窟窿？”奶奶说完后又瞧了瞧小土豆的衣裳，“你看你，衣服也不好好穿。”说着又帮小土豆整了整衣服。

  “奶奶！”小土豆突然抱住奶奶。许是小孩子的敏感让他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他有点不安。

  奶奶安抚一般地拍了拍小土豆，粗糙的手掌握住了小土豆鸡爪似的小手。

  “回来啦！”一个陌生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回来了！”奶奶松开小土豆，将小土豆往前一拉，“这就是。”

  小土豆呆呆地看着这个穿着靓丽的年轻女人，女人伸出手想去拉小土豆，被小土豆躲开了。女人尴尬的笑了笑。

  “这孩子，认生！”

  “没事！”

  “小土豆，快叫妈，这可是你亲妈！”

  女人看着小土豆，似是在等待，但小土豆始终没有出声，就那样愣愣的看着她。年轻的女人转身去了房间，然后手上拿着漂亮的新衣服，新鞋子，还有新书包。“江宏瑞，我是妈妈，你看，这都是妈妈给你买的。”

  小土豆看着那明显比自己大一号的漂亮的衣服，鞋子，还有那崭新的书包，哇的一声哭了。

  年轻的女人将小土豆拥入怀中也忍不住哽咽起来。

  夜晚，小土豆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女人――他的妈妈，最终敌不过困意袭来，小土豆睡着了，梦里有他，有奶奶，有妈妈，还有爸爸，不过他总看不到爸爸的脸。

  “睡了吗？”

  “刚睡下！”女人轻轻的退出房间然后带上了门。

  “你突然回来是……”

  “我要把他带走。”

  “带走？”奶奶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年轻的女人。

  “他知道了，也同意我把他带过去。”

  “他能真心待他吗。”

  “我会真心待他！”

  最近，小土豆一放学就迫不及待的回家了，逢人就说，“看！这是俺妈给我买的新书包，还有新衣服，新鞋子。”别人问他，“你爸咋没回来？”小土豆想了想，“俺爸在挣钱。”然后一溜烟的跑回家，奔到年轻女人身边问：“俺爸呢？”女人蹲下身子，“你想见他吗？”小土豆迟疑的点了点头。“那我明天带你去见他好不好？”小土豆看了眼正忙着编扫帚的奶奶，最终点了点头。

  这是小土豆第一次坐列车，小土豆很兴奋，眼睛亮晶晶的不住的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景物。很快小土豆见到了所谓的爸爸，可是小土豆觉得这个爸爸见到他似乎不是很高兴，倒是他旁边的小妹妹似乎对小土豆很感兴趣，很好奇，眼睛不住的看向小土豆。

  “进去吧！”男人冷冷的说了一句。妈妈默默地牵着小土豆走进了一所漂亮的房子，竟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般。

  就在人们打算重新寻找谈资的时候，小土豆回来了。

  奶奶看到小土豆的时候几乎不敢认了，直到小土豆喊了一声，“奶奶！”

  “你咋回来了？你妈呢？”

  小土豆摇了摇头。

  奶奶走过去，牵起小土豆的手走进了屋子。

  “奶奶，你还要我吗？”奶奶愣了愣，一时没有回答，小土豆继续说：“奶奶我还做小土豆好不好？”奶奶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土豆叹了口气，“吃过了吗？”小土豆摇了摇头。不一会儿，奶奶便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面，里面还有他爱吃的荷包蛋。小土豆狼吞虎咽的往嘴里送。“吃慢点，没人和你抢！”

  手机响了，奶奶跑出去接了。小土豆知道是谁打来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怎么回事？”奶奶满是疑问。

  “他在你那儿？”

  “在，你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回来呢？多危险？”

  “在就好，以后就让他待在哪儿吧，我还有事，挂了！”

  后来，奶奶问了小土豆很多次，小土豆只是说没事，他就是想奶奶了。渐渐地奶奶也就不问了，小土豆又过上以前的生活，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风过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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