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令｜止战之殇

一

金陵并不著名的酒店一字楼，柜台当中站着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青布长衫套在身上似乎有那里不妥当，但是常人又看不出哪里不合时宜，手指盘弄着算珠，上下翻飞。

店小二匆忙收掉食客的残羹杯盏，唯唯诺诺拿了几钱散碎银两谢过客官径直走到青布长衫店主人柜台边，放下碎银子，压低了声音说：“掌柜的，百晓生的消息，二月初八，该来的来了。”

掌柜拢了鬓发，店小二瞥见银色几缕，不等掌柜答话，便说：“掌柜的，我去打发他走罢。”

掌柜顺着店小二身后看去，靠窗的一张桌，一个白衣修士正独自喝着一字楼的招牌酒，曹郎酒。

白衣修士稍微侧目，便与掌柜四目相对，放在一锭银子便起身向柜台走来。

掌柜的淡淡的说：“该来的总归会来，大圣，你忙去吧。”

白衣修士几步走来，手指蘸着柜台上的冷茶，在桌上写下“林枫”二字，便飘飘然走了。

二月份不到，金陵人都没有注意，那个一字楼漠然的掌柜不见了，换下他的是一个胖胖的掌柜，众人觉得这个掌柜可喜多了，一字楼生意必定越来越好。

二

往西域去的路上，一行几人把汗气蒸腾的几匹好马栓在栓马桩上，被叫做大圣的那位店小二抢一步来到一字楼那个青布长衫不会做生意的掌柜身边，说：“掌柜的，咱们退出江湖这么多年，如何又来这西域魔教总舵？”

掌柜的此时早已脱掉了青布长衫，平日里拉松的头发也束了起来，一身亮银甲显得格外的英气，看了一眼大圣，把马上的一杆枪取下马来，摘了枪套，顿时银光四射，旁边其他几位戴斗笠的江湖打扮的人顿时吸了一口凉气一时嘈杂，有明眼人嘶得吸了一口凉气——“暴雨梨花”，众人议论“难道是伊泽将军？”“怎么来了西域？”

伊泽没有管他们，跟大圣说：“我欠林枫一条命，今日来还他。”

大圣眉头一皱，便不说什么。

伊泽又说：“此处离魔教总坛黑木崖还有七关十二卡，其他人莫要招惹，速速赶路。”

三

十年前的三月初三，江湖上称为血雨二月的尾声要到了。

人皇玄烨派沐王爷剿灭江湖乱党，一月有余，江湖门派皆受重创，魔教趁鬼谷流沙率领砺剑山庄等正派对抗沐王府之时，整合大半江湖小门派迅速崛起。

沐王府最终率领神策军围攻鬼谷，鬼谷流沙之主贺流沙被逼无奈，剑走偏锋，绑架沐王府公主沐九，沐王爷投鼠忌器，最终无奈答应退兵。

沐王爷屠杀武林人士无数，贺流沙报仇心切，想要杀了沐王爷独女，而伊泽将军却早已与九公子私定终身，拼死保护沐九，而砺剑山庄早已死伤惨重，伊泽独木难支，贺流沙并不想更改主意。

最终是三水林枫死柬，伊泽才抱着昏迷的沐九偷偷放回了沐王府。

而沐王爷因剿匪不力，被迫远走塞外，沐九下落不明。

而从鬼谷抱着沐九走的那一天，伊泽对着送走他的林枫说：“今生林枫二字，可换我伊泽一命。”

四

伊泽骑在马上，思绪万千。

一路有魔教副主的黑木令，畅行无阻。

黑木崖大殿上，魔教袁教主从十年以前身受重伤以后便慢慢淡出江湖，主事乃是副主铁面人。

伊泽带大圣进殿内，银枪与铁棍放在殿外。见了铁面人也不拜，只说了一声：“大贵，好久不见。”

铁面人难见表情，说：“好多年没有人这么叫我了，伊泽将军。”

“也好多年没有人这么叫我了。”

“我念得旧情，请你上山来报十年前贺流沙与你的杀妻之仇，虽九公子未死，但与死无异；你们虽未成婚，但他在我心中早是兄嫂。倘若今日你是受林枫之托来劝我停战，那么便下山开酒庄去吧。”

伊泽不为所动，说：“今日我确实是受林枫之托，但林枫与我之约，只在我个人性命，伊泽此人此枪微不足道。但十年之前血雨腥风犹可鼻息，讷言，十八，三幻等一众人尸骨未寒，我们还在世上的，万不可再造杀孽，更何况……”

铁面人曹郎大喝一声，“住口！”，一步跨到伊泽身前，双眼直直盯着伊泽的眼镜，伊泽透过厚厚的铁面，看到一双血红的眼睛，曹郎，已不是当年的曹郎了。

曹郎咬着牙冲着伊泽说：“你不说他们还好，他们死去，哪一个不是因为贺流沙的野心？我就是要鬼谷流沙的人死，我要他们偿命！我砺剑山庄两百三十八条人命！！！”

旁边的大圣在知道铁面人是曹郎那一刻便双眼泛红，此时已是泪流满面，讷言道长送大圣的檀木发簪此时正被大圣紧紧的捏在手中。

伊泽不避开曹郎的目光：“冤冤相报何时了，还是那句话，我们砺剑山庄众人之死，不是谁之过。十年前武林纷争，江湖纷乱，民不聊生，皆是武林人自己所种之因，果报也理所应当我们来尝，死去的人一了百了，我们活下来的，更不能再做恶果。而且，鬼谷流沙与魔教实力相当，魔教不过稍有优势，此战于情于理都不可开战，血流成河，伏尸百万，又能成就谁？……”

曹郎声音低落：“你别说了，我自然有办法全胜鬼谷流沙。”

伊泽走过去抱住铁面人，说：“你抓的贺流沙之义女，林枫之妻苏冽我已经派人引林枫去救，想必此时已经得手了，我对不起你，大贵。”

铁面人曹郎气血上涌，眼前涌现从遇到伊泽的那一天直到十年前伊泽抱着九公子离开的一幕一幕。

伊泽此时竟然哭了，从十三岁父母双亡那天以后，伊泽从未哭过。这十年，承受太多。

“大贵，黑木崖七关十二卡的地形图我手下的兄弟已经画了下来拿着你的黑木令下山去了，鬼谷流沙的机关图纹在我的背上，杀了我你便取了去吧。”

曹郎紧握的双拳慢慢松开了。

五

三水林枫浑身浴血，抱着奄奄一息的苏冽，看着远方落下的夕阳，折断了自己的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