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杜列传（三）
汉质帝被害
汉冲帝继位后，任命李固为太尉，和梁冀一起参录尚书事。第二年汉冲帝去世，梁太后看到扬州和徐州地区盗贼猖獗，担心酿成大祸，就派中常侍诏令李固等人，想要征召各诸侯全部到齐后再发丧。
李固建议说：“皇帝虽然年幼，却仍然作为天下人之父。今天去世，人神感动，怎么有臣子来掩盖其死讯的道理呢？当年秦始皇在沙丘去世，胡亥和赵高隐瞒秘不发丧，先是害死扶苏，导致国家灭亡。之前北乡侯去世，阎皇后兄弟和江京等人也一起掩盖其死讯，这才有了被孙程等人密谋手刃阎氏的事情发生。这是天下人的大忌，绝对不能再这样做了。”
梁太后听从，在当晚就为汉冲帝发丧。
李固认为清河王刘蒜年长有大德，想要拥立其继位。他对梁冀说：“现在拥立皇帝，应当选择年长聪明有大德的，以便能自己主持朝政，希望大将军仔细审定大计，借鉴周勃和霍光拥立孝文、孝宣皇帝的先例，以邓氏和阎氏拥立年幼弱小皇帝为戒。”
梁冀不听，而是拥立乐安王刘鸿的儿子刘缵继位，这年才八岁，他就是汉质帝。
这时，汉冲帝要安葬在北卜山陵。李固劝谏说：“现在处处都有贼寇，军事费用成倍增加，为孝顺皇帝刚建成的宪陵，花费不是一星半点。孝冲皇帝非常幼小，可在宪陵中建造坟茔，依照康陵的做法，费用徭役能减少三分之一。”
梁太后听从李固的建议。这时，梁太后因为国家连续两位皇帝去世，就把大权委任给宰辅，李固提出的匡正建议，都是马上得到采纳，那些黄门宦官全都被排斥遣返，天下人都期盼着太平局面出现。梁冀生性猜忌，专权跋扈，经常忌恨李固。
当初，汉顺帝时期的选拔任用官吏，大多都不按照制度，到李固当政后，奏报免职了一百多人。这些人心怀怨恨，都希望通过梁冀报复，于是一起写成匿名书信，无中生有捏造罪名诬陷李固说：
臣听说君主不遵循古制，无法承接天命；臣下不重视古代经典，无法侍奉君主。当年帝尧去世后，帝舜服丧三年，每天在御座上仰望墙壁，就像看到帝尧一样，每天吃饭看着汤羹，感觉看到了帝尧的影子。这是慎终追远，谨奉孝子之心，没有失掉臣子的志节。太尉李固假公济私，貌似忠贞，实为奸诈。他离间皇室宗亲关系，培植党羽。李固表面上在举荐贤才，实际上是在网罗党羽，他征召的士人，无一不是旧的属吏或者自己的学生。有些士人是富家子弟，通过贿赂受到征召，有些士人是其子婿婚属，通过裙带关系获得录用。这些人在朝堂上被列入官牒的有四十九人。李固还在商贾中罗织党羽，用于补充县令和掾史。长久以来，李固寻求良马，征集珍玩，临窗进行查验。他出入僭越礼仪，奢侈淫靡，乘坐的马车辉煌耀眼。孝冲皇帝在殡殓期间，路人全都掩面哭泣，李固却是梳妆打扮，搔首弄姿，从容漫步，俯仰旋转，极尽丑态，丝毫没有悲哀之心。孝冲皇帝的山陵还未建成，李固就诋毁旧政，把善行归自己，把过失归君主。李固排斥先帝的旧臣，不允许他们参加丧礼。李固作威作福，其罪行无以复加。臣等听说过，三公重在调和阴阳，统御朝纲，有贼寇奸邪，责任就在太尉。李固接受重任以来，东南地面贼寇猖獗，两个州和许多郡县千里萧条看不到人烟，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教化衰退，李固把责任归咎于先帝进行诋毁，其言行咆哮狂悖。先帝在世时，从未听到李固当廷谏诤的忠言；先帝去世后，李固却逞其大肆诽谤的能事。儿子的罪恶莫大于诽谤父亲，臣子的罪恶莫大于诋毁国君，李固的罪行应该处以大辟诛杀。
书信奏报后，梁冀马上报告梁太后，要求交给有关部门治罪。梁太后不听，李固这才得以幸免。
梁冀忌恨汉质帝聪慧，担心留下后患，就命令身边左右进献鸠药。汉质帝非常痛苦，就马上派人召李固入宫。李固入宫后，向前问道：“陛下这是得了什么病？”汉质帝还能说话，就说道：“我吃了大将军送来的煮饼，现在腹中胀满，如果喝点水也许能活命。”
这时梁冀就在旁侧，马上说道：“喝水容易呕吐，不能饮水。”梁冀的语音未落，汉质帝就绝气身亡了。李固伏在尸体上大声号哭，找来侍医询问。梁冀担心事情败露，对李固更加厌恶。
朝廷随后设立确立继嗣，李固找来司徒胡广和司空赵戒，先写给梁冀书信说道：
天下不幸，再次遭遇国丧，皇太后圣德当朝，统摄万机。大将军忠孝为国，忧虑社稷。几年之间，国中连续三位皇帝去世。现在要拥立皇帝，这是国家大事。臣等知道，皇太后为此操心焦虑，大将军劳心费神，选择的人选务必圣明通达。愚臣控制不住心情，私下里有些想法。远观先世废立皇帝的制度，近看国家拥立皇帝的前事，无不询问访求各公卿大臣，广泛征取群臣建议，以便对上照应上天之心，对下符合众人的期望。何况永初年以来，政事多错乱，地震毁坏宫室宗庙，彗星竟天出现，这确实是大将军要注意的问题。”《左传》中说：“把天下拱手送给别人容易，替天下人找到贤人难。”当年昌邑王刘贺继位后，日益昏乱，霍光忧愁愧疚愤怒，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不是凭借霍光的忠勇，田延年奋发而起，大汉的祭祀几乎要倾覆了。可见此事事关重大，怎能不深思熟虑呢！悠悠万事，这是头等大事，国家的兴衰在此一举！
梁冀收到书信后，马上征召三公、中两千石官员、列侯讨论拥立新君的问题。李固、胡广、赵戒和大鸿胪杜乔都认为，清河王刘蒜大德卓著，又是宗室亲属最尊贵最亲近的，应当拥立他作为继嗣。先前，蠡吾侯刘志应当娶梁冀的妹妹，这时正在京师洛阳，梁冀想要拥立刘志。众人想法各异，争执不下，愤愤不平，无法一致决定皇帝的最终人选。
中常侍曹腾等人听说后，在夜间前去劝说梁冀：“大将军家几世都有女子担任皇后，大将军秉持国家万机，宾客纵横不法，很多人都有过失。清河王严厉明察，如果拥立他继位，那么大将军的祸事不久就会到来了。不如拥立蠡吾侯刘志继位，大将军可以长保富贵。”
梁冀采纳他们的建议，第二天重新集合公卿大臣开会，梁冀气势汹汹，说话非常激烈严厉。从胡广、赵戒及以下的官员，无不因受到震慑而害怕。他们都齐声响应说：“我们惟大将军命令是从。”只有李固和杜乔坚守原来的提议。梁冀厉声喝道：“罢会。”
李固本意并不想听从，仍然指望众人一起坚持拥立刘蒜，就又写书信力劝梁冀。梁冀更加恼怒，就劝说梁太后下诏策免掉了李固的职务，随后拥立蠡吾侯刘志继位，他就是汉桓帝。
以后一年多，甘陵人刘文和魏郡人刘鲔各自谋划拥立刘蒜为天子，梁冀借此诬陷李固和刘文、刘鲔一起制造妖言，把李固逮捕入狱。李固的学生、渤海人王调戴上刑具到皇宫前上书，替李固鸣冤叫屈。河内郡人赵承等几十人也戴上刑具到皇宫前上书，为李固申诉。梁太后了解到情况后赦免了李固。
在李固出狱时，京师洛阳的街道上，人们都山呼万岁。梁冀听说此事后非常震惊，担心李固的名声会危及自己，又重提李固参与拥立刘蒜的旧事，李固最后被诛杀，他这年五十四岁。
李固在临刑时，送给胡广、赵戒等人告诫的书信说：“李固我蒙受国家厚恩，所以才竭尽股肱之力，不顾及个人死亡，立志于扶持王室，建立像孝文皇帝、孝宣皇帝一样的盛世。没有想到满朝梁氏执迷不悟，先生们全都曲意听从，所以才转吉为凶，把成功的事情变成了失败！汉家的衰微从此开始了。众先生蒙受君主厚禄，在国家颠倒时不努力扶持，国家发生了倾覆的大事，后世的良史，他们的记录怎会出于私心呢？李固我已经生命终结了，但却是为践行大义而去，还有什么话可说呢！”胡广和赵戒等人收到书信非常悲伤惭愧，全都不住地长叹流泪。
州郡中在郾城收捕了李固的两个儿子李基和李兹，他们全都死在监狱中。最小的儿子李燮得以逃脱亡命。梁冀加封胡广和赵戒，把李固的尸体暴露在通衢大道上，下命令有敢收殓尸骸的马上治罪。
李固的弟子、汝南人郭亮，他在刚成年时就到洛阳游学，左手拿着奏章，右手提着刑具，来到皇宫门前上书，恳请为李固收尸，梁冀没有答应。郭亮不顾一切，来到李固的陈尸处凭吊哀哭，把为李固鸣冤的奏章摆在尸骸旁边，为李固看守尸骸。
夏门亭长呵斥郭亮说：“李固和杜乔作为国家大臣，他们不能安定国家，进献忠言，而是无故制造事端。你们这些酸腐儒生，公然违抗诏书，是想试试有关部门的屠刀吗？”郭亮回答说：“郭亮我含阴阳而生，戴乾履坤。为两位大人的义气打动，根本不顾及生死，怎能害怕死亡威胁呢？”亭长叹息说：“身处这样的世道，皇天高远，不能不匍匐行事；大地深厚，不能不亦步亦趋。耳目虽然管着视听，有口却不敢妄言。”
梁太后听说后，没有诛杀郭亮。南阳人董班也前往哭祭李固，守护尸体不肯离开。梁太后非常怜悯，下诏令任由他们收敛归葬。两人因此知名，三公府同时征辟。董班隐居起来，没有人知道他最后去了哪里。
李固所著述的章、表、奏、议、教令、对策、记、铭，共计十一篇。他的弟子赵承等人悲伤叹息不止，一起整理李固的言论事迹，写成《德行》一书。
李固之死
黄其军
作于2023年3月31日（古历癸卯年闰二月十一）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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