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欠东风

(一)

“阿布和乌雷共同完成的《情人·长城》，一个从山海关出发，一个从嘉峪关出发，会合的那一刻，就结婚，”她笑弯了一双眼睛，“等你和我研究生毕业后，你从西南，我从东北，骑行，会合那一刻我们也结婚吧？”

他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吻了一下她的鼻尖:“嗯。”

(二)

买笔记本、挑车子、选背包以及打包一些必须要带的东西，杜若准备了足足两个星期。和公司请假的时候，上司看了半天她的请假理由，赞叹道:“这种事都整出仪式的也不多了。”

她从大连出发，目的地是大同，比杨诺近好几站，因为杨诺说不愿意她一个姑娘比自己辛苦，如果她愿意，全部的路都让他来走也可以。

杜若带笔记本，是为了一路走一路写的，之前恋爱近十年中，她一直没有记住过什么，杨诺还说过她没心没肺。

到盘锦的时候，刚好写完他们的高一高二。杜若以前也觉得自己的记性不好，但是提笔写的时候才发现，即使是十年前的事也是历历在目，甚至冬日午后杨诺趴在课桌上打盹，阳光温柔地洒在他的身上，快醒过来时眼睫微微颤动的样子她都记得很清楚。

杜若记得，那时候自己很乖，胆子也小，内向，在班里也就那么两三个朋友。虽然学习还不错，但是仍然很透明。但杨诺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杨诺，他是以新生代表的身份上台发言的，蓝白校服，笑容温煦，演讲稿文采飞扬。“一定是个会有很多姑娘喜欢的男孩子。”她看着台上的身影想。

真正开始接触是办板报。杜若不爱说话，但是很喜欢画画，老师发现这一点之后就把办板报的任务交给了她。而杨诺是负责查板报的，有时布置任务，一来二去就交换了名字和联系方式。两人有时在QQ上聊聊动漫，距离感慢慢就消失了。但杜若更加发现，杨诺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很开朗，尤其是那份肆意的感觉，让人很羡慕。

直到高二文理科分班，杜若惊喜地发现他们居然分到了一个班。当时是按成绩挑座位的，成绩好的同学可以先挑。开学选座那天，杜若刚进教室就看到了坐在教室正中间的杨诺，招手让她过去，坐到自己身边。杜若看到他一个人占了两个座位，担心道:“你这样别的同学会不会不高兴？”杨诺笑起来，杜若这才发现他还有两颗小虎牙，咧嘴笑起来一点都不像平时那样乖。“坐下吧，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不高兴下次考得比我好不就得了。”

坐两年同桌期间，他俩互抄过作业，被抓了还死不承认；打过赌，谁输了谁跑腿买零食；吵过架，幼稚到在桌子上画三八线；谈过恋爱……没错，高二下学期他们俩就谈起恋爱了。老师差不多也知道，要不俩人怎么能次次都坐一起呢。

高三杨诺就开始有点“野”了，晚上偷偷跑出学校去玩，带手机来学校，上课在书下面码自己的网络文学。还好大家基本都有了固定的同桌搭档，他俩才能继续坐一桌。杨诺掉出年级一百名那天，老师找他俩都谈了话。杨诺偷偷观察回来的杜若，眼圈红红的，刚想哄几句，她收拾东西拎起书包就走了，坐到了教室最后边。再叫她，全当没听见。杨诺气得跑到办公室跟老师抬杠，停课三天反省。不过正好是周末，住宿生周五下午回家，跟停了一上午没什么区别。

熬到下个月放假，两个人谁都不和谁讲话，杜若考了年级七十多，滑了二十左右，杨诺就更有意思，考了三百多名，听说语文和英语作文全都没写。

杜若爸妈是从不打骂她的，但父母失望的语气又让人难过得要命。她坐在桌前就想，要不和杨诺，就算了吧。编辑好了信息，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过很多次，最后还是存在草稿箱里了。却收到了来自对方的短信:杜若，你往下看。

杜若拉开窗帘，被楼下的心形晃了眼，杨诺就站在一堆蜡烛中间，冲她晃晃手机。

“我等三十秒，你要是下来，就代表原谅我，你要是不下来，我在这喊一百五十六声对不起，从此不烦你。”

在往承德的路上，她骑着车想着过往。

当时她是什么反应呢？恨不得直接从楼上跳下去堵上他的嘴，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在父母探究的眼神中气冲冲地飞奔下楼。本想骂他一顿，但在奔到他面前，看到他喜悦的笑容时哑口无言，最终相拥，泣不成声。她听到杨诺在她耳边委屈地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颈侧热热的，几乎烫到心里。后来杨诺告诉她，那段时间，他甚至想过，如果自己死了，她会不会就愧疚一辈子呢？还隐隐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再赘述后来的过程。杜若发挥不错，如愿考了东北自己最喜欢的那家师范，杨诺一般，以年纪第七的成绩去了湖北读理工。

上大学后，杜若明显觉得杨诺变了好多，更明确了，放弃了网文，做志愿、加部门这些算基本的，尝试不同的兼职，参加各种社会的实践。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如鱼得水。杨诺本来就是个很外向的人，爱和人打交道，也爱表现。与他丰富的生活相比，杜若觉得挺自卑的。她爱好很少，喜欢闷在宿舍画画，和舍友的关系只能算平静和谐。杨诺建议她投稿什么的，偶尔投一下，不过也没什么回音。

杨诺特别忙，杜若与之相比就很闲，闲到总是刷手机看有没有消息，闲到莫名其妙地就很难过。真的很羡慕他啊，羡慕得都有点嫉妒了。有时候煲电话粥，杨诺听到她哭，真的是无计可施，“若若，你真的很棒了，你开开心心的就好，我可以养你啊。”

大一大二他们只能在寒假见面，杨诺瘦了不少，见面就抱着她，两个人在奶茶店几乎抱了一天，杨诺想告诉她自己所有事，杜若也想听到他所有事，然而越听，反而越失落起来。其实现在想想，没必要失落，也没必要想太多，他们俩本来就不是一种人，不会走一种路的。

大二杨诺跑去当什么社团的社长了，有段时间真的是忙的要飞起来。杜若基本上都找不到人。偶尔留言分享一些东西，杨诺也没时间仔细看。尤其那次杜若的拿到自己第一笔靠画画赚来的稿酬，问杨诺想要什么礼物，杨诺说随便吧。气得杜若一星期没理他。杨诺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只能专程飞过去找女朋友赔礼道歉。从那以后基本上杨诺兼职的钱大半都买机票了。

大三大四忙成陀螺，杜若发现自己的画越来越少被退了，一边画画，还要一边准备考研，她似乎能体会到杨诺当时累但是很快乐的状态。忙起来其实两个人很少说话了。翻翻上一条微信，都是几天前。某日看到一篇讲行为艺术家阿布和乌雷的文章，她想起杨诺来，分享给他，他半天回了一句:“我好饿啊!”杜若点开回复看了一眼，无奈地笑笑，继续复习。

很多人说读研在哪，很可能工作就在哪了。

杜若还是喜欢东北，杨诺却跑得更远了，去了成都。对于他们理工科的来说，成都的确是个发展的好地方。他俩专业不同，偶尔说话，就是本地房价，未来工作的问题。“杨诺，我这边房价低，要不要考虑来定居？”“哈哈，我这边也不高啊。”杜若笑了笑，两个人谈了几句就挂了，继续投入各自的任务。

想起很久没见面，杜若买了机票飞去成都，杨诺见到她的时候特别惊讶，开心地抱了抱她，带她四处吃小吃，不过难免要遗憾，在武汉的时候，她没来过，没能带她看看樱花。

杜若好久没玩得这么高兴，两个人在一起基本把之前都回忆一遍了。“当时没想到过，读研的时候咱俩是这样。我大学还想，读研一定得读一起，”杨诺不无遗憾，“若若，我能遇见你，真的是太幸运了。”杜若吻了一下他的面颊，笑着说:“我也是。”然后她想起一件事:“我之前发给你的，阿布和乌雷的故事，你看了吗？”“哈？”

想到这，杜若笑了起来，杨诺当时傻乎乎的，她跟他概括了他们的故事，顺便定下了那个约定。怎么会在那种心态下定这样的约定呢？杜若也说不清，可能那是，一种悲凉的挣扎吧。那杨诺为什么会答应？

(三)

到大同杜若花了四十三天，比约定迟了三天。

在约好的广场溜达，没料到会碰到杨诺。

“你迟到了。”杨诺无奈地笑着看着她叹气，向她张开手臂。

杜若也叹了口气，紧紧抱住他，闭上有些发涩的眼睛。

“没想到你能来。”

“我都失了天大的约，总不能在这点小事上再欺骗你。”他顿了顿，“对不起。”

“谢谢你。”

（四）

“假若他日相逢，我将何以贺你？”

以眼泪，以沉默。

“以拥抱，以歌。”

永欠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