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道道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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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的一颗心骚动不安,老想去远方看看。考研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报名去了远方。离老家有好几千里地的距离。那时候交通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最快的火车也只写着K的字母。而且每次回老家就那一趟快车,K9列车。我便有了很多的偶遇。
这趟车贯穿几个省,每次坐它的时候,都挤得满满的,能有座就很庆幸了。连走道时都挤满了人。最挤的一次,我被悬空抬起来,就站在一些人的身上。我仔细往下看,发现几个人的腿把我挤在那里。他们承担着我的重量,却没有一个人生气。大概在这么拥挤的车上,想打架,估计大家也拉出不开架势。大家都有自己的奔赴,能上车,就意味着离目标越来越近了,哪里在乎条件怎么样?而作为穷学生,我是舍不得坐卧铺的。
我想可能是我长了一张比较温和的脸孔,看起来就不是“坏人”。在这么挤的车上,连行李架上也挤满了行李。好多人行李没处放,只能拉着行李箱,走到哪里,都跟行李箱排一块儿。便时不时地,老碰到有人,叫我:“请帮我看一下行李好吗?我要去厕所。”人家跟我一点也不熟悉,还这么信任我,我感到受宠若惊,很痛快地说:“你去吧,我给看着。”然后,就认真地看着,直到主人回来,说声谢谢。然后,我们不再说话,到下车时也不会。
几千里地,要坐好几天的车,这么拥挤,又一个人坐车,我是睡不着的。当然,也有的时候运气,我身边的座位空了,我便不管三七二十一,蜷缩着躺下,快车的摇晃,对我,就像是摇晃的摇篮,让我睡得昏天黑地。大多数时候,我会坐在座位上,周围坐着人。有的人会凑场子,拿出自己带的扑克,大家打扑克玩。玩着热乎了,有的人还从包里拿出瓜子,于是,周围又响起了咳瓜子的声音。人家也会拿瓜子袋子,送到我跟前,让我抓一把,我一般会拒绝。人家也不勉强,把袋子拿回,放在车上的小桌子上,谁吃谁拿。
这次我又坐上了K9回家过春节。我一般喜欢听人唠嗑,天南海北的人,有天南海北的故事。我对面一位五十多岁的人,脸上的皱褶盛满了他经受的风霜。他告诉我他是一个东北人。他的一生,非常的不易。他冲我和善的笑着,那些脸上的纹路更加拥挤了,拧在了一块儿,纵横交错。他说自己送走了两位老人,他的岳父和父亲。他的老婆身体不好,岳父住在他们家,是他给伺候。两位老人都是瘫痪,每个都养了好多年,具体年数我记不清了。他说,他的父亲半夜里睡不着,会自己躺着唱。把他给吵醒,便爬起来,来到父亲身边,跟他唠嗑。老人大半夜的,大概是感到孤独寂寞。他娓娓说着,脸上波澜不惊,带着温和的笑,像是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我却听得肃然起敬。
到了一个站,老人下车了,大家说声再见。老人下车,微驮的背渐渐融入周围的环境中,再也不见。
又上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有着西北人的红色脸膛儿。我们打着招呼。因为我天南海北的晃游,我听遇到的人的口音,一般能分辨是哪里人。我说:“听你这口音,是山西人吧。”他说是。我说:“我一个校友是山西人,性格开朗,学习很棒。嗯……我感觉山西人比较聪明。”他听了就很高兴,说:“可不是嘛。孔子带着弟子传教,到了山西调头了呢。”我便很吃惊,“真的?!”他说:“真的,所以现在你们山东很受儒家文化影响,比较讲究一些礼仪什么的,也就是看起来比较有教养什么的,我们山西人一般比较粗犷。”他的谈话勾起了我的兴趣,忍不住问他,“那山西人怎么让孔老先生调头的?”“就一个小孩子就办了。”我更吃惊,张大了嘴巴看着他,“他老人家带着弟子,驾车到了城外,一个儿童在路中间玩得不亦乐乎,也不让路。那时候的路比较窄,只能过一辆马车,小孩子在路中间,没法从旁边过去。老人便走下车来,对小孩子说:‘小娃娃,你太不懂礼貌了,看见马车来,不知道让路吗?’小孩子理直气壮地说:‘哪有城给车让路的?’老人一看,可不是吗,小孩子用泥巴在路中间垒了一个小城的城墙。老人大吃一惊,说,‘一个小娃娃,就这么厉害,大人更不用说了,这地方不用我传教。’就离开了。”这故事太有趣了!我便跟他拉起来。
火车到了站时,小伙子说了再见又下车了,很快不见。
夜已深,只有一个细高挑的小伙子,一直不能下车,他的距离最远。他告诉我他是东北人,要到东北才下车。我便感叹,“到这么远啊?!”他笑着告诉我,他还不是最远,最远的要到新疆下车。我平时是一个粗线条的,对这些大体不关心,听到着实新奇。说起来,我们是一所大学的,他是本科生。我看他这么瘦,便笑着说:“你来这个南方的城市,这么大个子,会不会打篮球时,特别厉害呀?我高中有一个同学个子很高,打篮球时,别人拦着他,他一纵,手就把球放进篮筐里去了。”他笑着说:“可不是嘛。我来到这个学校,小个子比较多,我只要用手扒拉,他们靠近不了篮筐,打篮球特别有优势。我在东北时,就不行。上高中时,同学都是大个子,块头也大,我长得细瘦,被块头大的一推,推出老远,根本近不了篮筐。”听到这里,我想象两个情景,笑了,他也跟着笑。
我们拉得很热乎,一路一直没停。车又到站了,该我下车了。我说了声再见,他也说再见。我就下来了,心里没有任何的不舍或者遗憾。
多年过去了,我还常常记得这些偶遇。记得他们给我讲的故事,很喜欢这些故事。而这些讲故事的人,没有任何联系。大家都是彼此人生中的过客罢了。只是想起这些讲故事的人时,心里是温暖的,他们也许是上天安排的缘分来陪我坐这一趟火车。感觉这世间并不是寒冰一块,还有着舒服的温度。
也由于这些经历,我对陌生人并不会很戒备,但也不会太刻意与人靠近,大家在能够举手之劳时举一下手,解闷乎时就聊天。轻松随意,我没带着面具。大家只是两条平行线,由于缘分,来偶遇一回。
人生中,有太多这样的偶然相遇,相遇的人,相忘于江湖;相遇的事,温暖在心间。大家彼此不会互相有所期冀,只是很善意地共度一个时间点。
这样的偶遇,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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