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庄外忆纳兰，天外孤帆云外树

榆林庄外忆纳兰，天外孤帆云外树

      在运河畔的榆林庄读纳兰词，推窗远望，这条长河在细雨中落寞不语。数百年来，这条长河上无数艘船来来往往，岸边粗壮的垂柳，已经记不清目睹了多少次离别与重逢。

      天外孤帆云外树。

      看又是春随人去。

      水驿灯昏，

      关城月落，

      不算凄凉处。

      计程应惜天涯暮，

      打叠起伤心无数。

      中坐波涛，

      眼前冷暖，

      多少人难语。

榆林庄外忆纳兰，天外孤帆云外树

      天外孤帆云外树。这个运河边的小村落，留下了纳兰的足印，也留下了他这首送别的词。

      康熙十一年，在“副榜未取汉军卷”案中，被弹劾削职的两个人都是容若的座师，一个是蔡启傳，另一个便是徐艺初的父亲徐乾学。随后，蔡先生回归故里浙江德清，徐乾学则回老家江苏昆山。

      这一首《雨中花》，正是容若写给徐乾学的儿子徐艺初的。徐艺初当时尚无功名，亦未成家，于是与父同行而归，容若与长堤上赋词相送，惜别依依，情意深重。

      榆林庄，这个记载于史册由乾隆皇帝亲自赐名的运河边上的村庄，坐落在漕运要塞上。在大运河的沧桑历史中，榆林庄已经镌刻下大运河第一庄的深深烙印。

      数百年来，朝廷在这儿设置榷关，对往来客商设卡收税。在运河的四爷台森严的关口，数个税官兵役，威严如仪，或抽取实物，或收取银两。斗转星移，沧海桑田，随着大运河北段淤塞废弃，当初大运河这条黄金水道带来的人声鼎沸，渐渐湮没在历史的尘烟里。

      从凤凰山下的翠湖庄园，到大运河畔的榆林庄，一生与水结缘的纳兰公子，将写就的三百多首诗词结集命名为《饮水词》，字字珠玑，世人至今爱不释手。这首在运河畔赠送恩师的词，更是得到一代代文人雅士的喜爱，词中对恩师的深情和他们在仕途坎坷时的不离不弃令人感动不已。

      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纳兰乘车而来，他避开喧嚣的码头，让马夫径直将车驶往榆林庄僻静的运河长堤。长堤上，明珠宰相家的管家早已带领榷关税兵等候，在“副榜未取汉军卷”案中被牵连的蔡师傅与徐师傅和家人们带着行李站在堤上。

      管家临时搭建的八旗大帐内，纳兰依师徒礼邀请师傅们入座，面对这位才华横溢的宰相公子，两位早已厌倦仕途生涯的师傅没有被罢黜的悲愤，脸上是归乡的轻松以及和爱徒惜别的依依不舍。

      帐外，细雨飘飞，春雨乍寒，管家率领税兵们帮助搬运行李。帐内，炉火跳跃，案几上，仆人摆上八大碗，纳兰亲自为恩师斟满热酒。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习惯了远行的师徒们没有被离愁别绪困扰，他们谈论着诗词，谈论着江南美景。

      在徐家公子再三邀请下，纳兰就着简陋的案几提笔相赠：天外孤帆云外树。看又是春随人去------

      孤帆远去，长河落日。码头上，纳兰负手而立细雨中，看着座师的船渐行渐远，陷入沉思之中。船上，徐乾学与蔡启傅依然站在甲板上回望京城。他们知道：无论是蔡先生回归故里浙江德清县，还是徐先生回归老家江苏昆山。纳兰这位爱徒送别诗词中对二位座师之不幸深表同情一定会传遍天下。相较于世人传颂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他们更喜欢“天外孤帆云外树。看又是春随人去---”。仕途失意，词坛却留下佳话。待回归江南，垂钓烟雨，爱徒情重如此，此生足矣。

      很多年以后，即将乘船下江南的乾隆微服私访这个运河边上的村庄。长堤漫步，随从的大臣提起纳兰的这首词，提起了市井流传的《红楼梦》。乾隆随手摘下一片榆钱，看着运河上随扈的船队，想起了晚年的爷爷时常念叨纳兰的一首词：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英雄迟暮，诗词依然传唱，纳兰却英年早逝。

      据北京市通县地名志记载，乾隆帝曾六下江南，其中一次沿运河行船南下。在行进途中，乾隆帝忽见运河西岸树木葱茏，鲜亮的串串榆钱缀满枝头。帝兴大发，遂命停舟登岸，漫步来在榆树林中。忽而，乾隆帝手指林南不远处的一座小村落向伴驾在侧的刘墉问道，卿可知此村何名？刘墉略思答曰北树林。帝遂道，看这榆钱串串的大片榆林，此村就叫榆林庄吧。刘墉打躬代百姓叩谢万岁赐名。此后数百年，榆林庄村以此名立世于神州大地，成为闻名全国的大运河第一庄。

      据村里老阿姨介绍，每到季春时节，榆林庄村里村外的大小榆树花开正旺，串串金黄嫩绿的榆钱缀满枝头。榆林庄人祖辈传承下来一道榆钱美食——榆钱糕。此道美食以玉米面和榆钱为主原料，将榆钱和玉米面充分混合后兑水搅拌均匀，其间，可根据自家喜欢的口味添加少许食盐或蜂蜜等，然后将其平摊在屉布上，再在上面撒些香葱、桂花、香菜等点缀入味，继而大火蒸熟。起锅后，用刀将其切各种成形状装盘上桌，于是，一道美味的榆钱糕便制作完成了。

      长河旭日，岁月无声。乾隆品尝过的榆钱糕至今滋味依然，他御赐的庄名被榆林庄百姓们代代传承下去。纳兰的这首词，则被运河码头上一次次别离的人们吟哦，一杯烈酒饮尽满腹离愁，晚风拂柳词染雨中花。（摘选于随笔《长河：与纳兰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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