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劣不堪
在姥姥家的院子里,我和表弟两个混世魔王,横行天下。表弟小时候是一个爬梯子的能手,一会儿功夫不见,他会蹭得爬上房顶。为此,姥爷把一个大笤帚绑到了梯子上,这才遏制了他这种势头。
童年里,我跟表弟联手残害了无数生灵。姥姥家的房子是那种很老的蓝砖房子,一到夏天,便会爬满壁虎。中午,当大人们在房间里休息时,我跟表弟便开始了活计。我拿上一根长竹竿,瞅准时机,一杆便将一个壁虎击下,表弟,在我的指挥下,有时拿起板砖,一砖砸下,壁虎便会变得血肉模糊。有时会拿着三个尖头的铁叉,一叉叉插到壁虎三角形头部的正中央。这可是个技术活,要保证叉下去之后,铁叉对头部所产生的压强会将壁虎两只白色的眼球从眼眶里爆出来。其他的残害手段更是闻所未闻,残暴至极。有时,拿上一只活壁虎,用铁丝将它绑牢,用汽油把它从头到尾浇个遍,拿打火机咔嚓一下点着,壁虎便会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我跟表弟往往看出了神。
另一种方法。用一根钉子将壁虎的腹部打穿,把它摁在一个蚂蚁窝旁边,不一会儿,它就会被蚂蚁围个水泄不通,蚂蚁咬得甚是起劲,你一口,我一口,疼得壁虎拼命挣扎,无奈被固定不能动,只能被活活咬死。过几天再去看,只会留下一副完整的骨骸。现在想想,真是罪恶之极。在此,向那些在我手中丧命的无数生灵忏悔、默哀。
有时候,异想天开地去给那些小虫子去输液。有种虫子叫仗牛虫,生活在梧桐树上,绿色的,胖乎乎,软绵绵,可收可缩,来回蠕动。我用从诊所捡来的注射器抽满一管水,一针下去,插到它身体里面,慢慢推动。有一回推得太急了,它一下子爆开,里面白白的东西炸了我一脸。有时用输液管往家鸟身体里面输水,大多时候,它们会因为输水过多,毙掉。黄昏时,我跟表弟在院子里西面的土坡上,挖上几个坑,有的坑深,有的浅。坑之间有通道。有的坑口上还放上木板当桥。往深的坑里灌水,水会通过通道流入浅的坑。往里面放上几个小虫子,观赏它们游泳的情景。夕阳下,水波粼粼,颇有“夕阳西下,顽劣童在玩耍”的意境。
烧火蒸馒头
过年的前几天,姥姥会蒸上几锅馒头。各种类型,各种材料的馒头让你惊奇不已。有单纯的圆馒头,方馒头,还有桃馍,枣花馍,豆包。一种用黍子面、黄豆、大枣团成的窝窝头,叫“高窝窝”。这种窝窝又软又黏,又甜又糯,极其好吃。
每次蒸馍,我都是烧火将。馍是在那种大灶中蒸,这种大灶,是扁长方形的立方体,由水泥和砖砌成。立方体的顶面到体底都是空的,是用来放铁锅的。对着人向外的一面掏出了一个长方形的门洞,烧火时往里面放柴火。炉底有几个排列极密的铁棒,一是用来放置燃烧的柴火,二是用来将燃烧尽的灰同燃烧物分隔开来。铁棒网下面是一个长方形的隧道,用来掏灰。灶台的左边,放着风家(风箱),有手拉杆的那种。
在我的高超烧火技巧的掌控之下,白白胖胖的馒头出生了。烧火是一项工艺。火,既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刚开始烧的时候,先放一些燃烧性比较弱的柴火,比如玉米皮、秸秆、以及麦秸。主要是为了热锅,待到姥姥把馒头放到笼屉,盖上锅盖时,大火就要开始了。这时候要放一些木柴、玉米棒、棉花柯之类的柴火。这些东西富含油性,烧的可带劲了。有时候你会突然听到“啪”的一声,那是因为有的柴火还没有干透受热不均匀,造成了爆裂。 烧完火之后,晚上有时会尿床。我们那奉行“玩火尿炕”的说法,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是我喝水喝多了吧,嘻嘻。
鞭炮
除夕夜,吃饺子。第一碗饺子盛到碗里后,是要放小鞭的。我最热衷的事就是放小鞭,当时年龄小,大人不放心。把小鞭给我栓到一个竹竿上,我拿着底端。舅舅给我点着,噼里啪啦的爆声中,我兴奋异常,手舞足蹈。放完小鞭就开饭了,我的工作还没有完,不顾妈妈喊我吃饭的呼喊,我去对小鞭进行第二次搜刮,小鞭有时会燃烧不充分,留下许多没有爆炸的。我一一收起,当作以后玩乐。
那时候,小孩玩的炮有很多种。摔炮、转炮、拉炮、转炮、草鞭、起火、地宁子……我最喜欢放的是草鞭,一块钱一挂,有着很长的引信,草黄色的鞭身,放起来威力极大,爆劲十足。有时为了找刺激,点燃引信时故意不扔,直到引信将要燃尽的那一刻,急急出手,草鞭应声而爆,极其的有成就感。
单一放鞭很容易令人乏味,许多花式玩法应运而生。定时炸弹。所谓定时炸弹,其实很简单,把一根燃烧着的熏香放在其长长的引信上,香体燃烧的部分要略略远离引信,等香燃烧一段时间后,香头点燃引信,引发爆裂。我们惯常的伎俩是把做好的定时炸弹放到别人家的门道,当他们在屋中说说笑笑时,突然来个爆炸,一屋子人戛然而止,面面相觑,纷纷冲出屋子看看发生了什么,细寻之下,才发现是我们顽童的闹剧,不了了之。
找上一把小锤,通体都是铁做的那种,中间是空的,把草鞭点燃,放进棒体中,手握锤头,嘭的一声,就跟开枪似的。再有就是炸水壶盖。用水壶盖把它盖上,留出引信,点燃,能炸出一房多高。
一个哥们,特奇葩,把主意盘算到了鸡屎身上,把草鞭插到一坨鸡屎里。然后兴奋地点燃了引信,不凑巧的是,那个引信好像火药特充足,燃烧特别之充分,眨眼功夫,业已燃尽,没等那个反应过来,新鲜的鸡屎们携带着怒意,冲锋陷阵般地扑向他的面门,在他惊愕的眼神,以及张大的嘴巴凝结的一刹那,兴冲冲地占据了他稚嫩的脸庞。我想当时他嘴里一定是五味杂陈。
有段时间,老用姥姥的香点炮,使得香的供应量急剧下降,姥姥对我下了禁用令。但是人的潜力是无限的,我收集了许多二踢燃放完剩下的炮筒,层层剥开,再和上,用火将蓬松的一面点着,不用时,它不亮。用的时候,对它吹几口气,便会亮起来,很像古代点灯时用的那种火信子。我的方法在小伙伴中广为流传和采用,自豪之极。
摔炮。不用点燃的炮。要靠力作用在其上,使其内部化学火药压强产生变化,体积膨胀产生爆炸。走到哪,兜里都会揣上几盒,心情好,拿出来一两个,往地上,树上,或是墙上一摔,啪的一声,它就变得体无完肤,粉身碎骨。
划炮。一种靠摩擦使用的炮,原理相当于划火柴。划完之后,炮头的混合物会燃烧,那火苗跟防风打火机发出的火焰一样,极其有力,向外喷射。待燃烧物燃尽,青烟四起,这时你就该出手了。曾经,看到一个小伙伴把划炮扔到水坑里,炸的水花四溅,我也跟着学,可每次扔到里面就灭了,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我不耻下问,他告诉我,要等到冒烟以后再扔,瞬间恍然大悟。我每次都是有火的时候就扔了,难怪失败,水火不相容。天下之大,人人皆为吾师。
起火,一种类似于火箭式炮。由一根竹签,一个圆柱形的盛满火药的容器组成。柱底是引信,在爆炸的反作用力的冲击下,腾空而起,在空中完结自己光明、绚烂的生命。
游戏
小学,孩提时玩乐的天堂。有种游戏,叫“投袋儿”。“袋儿”,六块正方形的布缝成的布包,里面装了些许玉米粒或是小麦。这个游戏可以多人玩,少数人玩,灵活简单。通过猜拳,输的两个作为投手,相对而立,中间留出一片空地,用来存放那些赢手,这两个投手,猜拳输了,心里有气,往往使出吃奶的劲扔“袋儿”,投中你,你就要下场替他,但如果你接住了,你就赢了一条命,可以下次使用。
背马决战,高大上的名字。此游戏分为A、B两组,各自队伍中,两人一组,长得壮的背着长得弱的,跟对方的人撕扯,直到对方背上的人被扯下地为止。这种游戏往往伴随着狼烟四起,最后发展为漫无目的的白热化的大规模的厮杀。见人就扯,不管是不是一对的,大战结束,一个个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鞋子也不知去向,为何而战,已不重要。
蹦拃。一种考验勇气、速度、决断、力量的游戏。猜拳决胜负,输的那个叫“拃”。一共有三拃。一拃,那个人要蹲在地上,双臂抱腿,一行人从他上面跨过去,不能碰到他,否则你会变成拃。二拃,那个人弯下腰,手指向脚尖方向靠拢。这一阶段,很轻松。你只需小小助跑,带靠近他身边时,双腿弯曲蓄力,同时,双手摁在他背上,腿借手力,一跃而起。空中,双腿呈一字型分起,轻轻松松即可跳过。三拃,“拃”需要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脖子弯下。这一拃能过去的人凤毛麟角,而在下,则是其中好手。我有宝典,蹦的时候需要将力量集中于手臂,特别是手掌上,借助压力,使劲摁掐他的脖子,他会因为疼痛降低高度,你便顺势越过,整个过程要眼到、手到、力到,每个环节都不能出现差错,要不然会造成“拃仰人翻”的下场。
老婆子,锅支锅。一种适合夏天玩的游戏。找一处树荫,每个人贡献出自己一只凉鞋,凉鞋脚尖相贴,以脚尖聚焦点为中心呈篝火堆状分布。之后,众人背朝鞋堆,成行而站,取下另一只鞋,右手执鞋,弯下腰,掏过裤裆向前方使劲地扔鞋子。扔毕,光着脚跑过去找自己的鞋,拿起鞋用力砸向那个“篝火堆”。有时候状况百出,鞋子扔着扔着就没了,有的用力过大,直接卡上了树。童年,在这一场场游戏中嬉闹溜走。
灵异
童年的我,经历过两场灵异事件,且说来与你听。之前跟大家说过,在玩沿板凳时把胳膊弄伤了。事后,半夜睡着睡着我经常会嚎啕大哭,夜夜如此。姥姥说我可能是被吓掉魂儿了。于是,举行了仪式帮我招魂。是夜,姥姥在灶爷面前点上三炷香,摆上几盘贡品,香快烧尽时烧些纸。然后找来一把扫大街的笤帚,把我那天穿过的衣服放到上面。姥姥念念有词,然后,出去了,剩我一个人在被窝。按照姥姥的话,我应该是睡着的,但孩子的好奇心使我保持清醒。大大的房间里,烟雾缭绕。我眼睛瞪得老大,希望看看“自己”,眼珠都快瞪出来了,也没有看见。迷迷糊糊我就睡着了。说来也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哭过,睡得安稳。
第二次。我是个野孩子,经常乱跑。这个村到那个村,来回转悠。有次,在村边玩时发现了几尊别人丢弃的泥塑菩萨。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对着那几尊菩萨嘘嘘了一通,淋得人家浑身上下都是我的童子原液,完事以后,顺手拎了个棍子,把泥塑敲了个稀巴烂。当时感觉挺好玩。尔后,是夜,在洒满月光的床上,一个小黑影慢腾腾地从被窝爬起。之后,缓步走向床尾,静立片刻后,面朝床尾得东墙缓缓蹲下,就这么蹲着,一动不动。这个小黑影就是我,因果报应吧,幸亏我只是个小孩,菩萨没有将我净化、超度,已然万幸。这次,姥姥烧香解救了我。突然想起孔老先生的那句话:对鬼神,要敬而远之。
哭笑不得
在很小的时候,妈妈给我买了双新鞋。我隐约记得小伙伴也有一双这样的鞋。当时对“买东西”这一概念在我脑中构造的还不是很完整,我以为妈妈是从小伙伴家里偷的,脑中甚至浮想联翩:月黑风高晚,我妈一袭夜行衣,飞檐走壁,落于伙伴家的屋顶上,掀开其中一个瓦片,系下一个带长线的钩子,一点点地把那个鞋子勾了上去。
鞋子买了之后,我一直不穿,就是不穿,害怕我穿上以后,小伙伴看见了报警抓我妈妈。后来在妈妈的施压之下,我穿上了。但天天犹如惊弓之鸟,提心吊胆。远远看见那个小伙伴走过来,我就一溜烟地跑回家,换上另一双鞋出来玩耍。在那个小伙伴面前,我从来不穿那双鞋。有次,换鞋回来,发现他脚上穿着那双鞋,吓了我一跳。心想,他是什么时候潜入我家把鞋拿走的,会不会拿走了其他东西。一溜烟,我跑回了家,那双鞋仍然静静的待在地上。我心想这小子动作还挺快,这么快就把鞋放回来了。于是我把鞋放到了一个只有我一个知道的地方,匆匆赶了回去。见到小伙伴,我惊得目瞪口呆,他竟然还穿着那双鞋!那阵子,过得极度苦闷。真是太年轻。
经常看到姥姥提着水壶去浇花,也想去浇。有天,水壶在桌子上放着,二话不说,提起就走,看到花,一股脑地把水浇了上去。浇完,咦,不对劲啊,平时姥姥浇完花,那花儿都是在风中摇曳挺立,怎么我浇完,这花就软趴趴地倒了呢。百思不解,去请教姥姥,姥姥看了看,那花上面还冒气呢,摸了摸水壶。哭笑不得地对我说:你咋用开水浇呢?
秋收以后,农田里只剩下光秃秃的玉米秸秆。这便是我们的乐土。我跟伙伴们人手执一木棍,把毫无还手之力的玉米秸想象成千军万马,我们是冲锋陷阵的勇士。杀啊,一头扎进田中,对着玉米秸又劈又砍。到最后,已然精疲力尽。
人工收玉米往往会有遗漏。有人建议烤玉米,还有一个伙计捡来了一个死鸽子,这下有得烤了。收集柴火,剥玉米,穿玉米,拔鸽子毛,准备就绪。打火机咔嚓两下,小火苗就窜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变成熊熊大火,众人围火而坐,有说有笑地烤了起来。那天风有点大,火借风势,一不留神,小火苗的调皮地向别处蹦去,引燃了好几处。风势愈烈,火势也不甘下风,越烧越大。烧烤的好心情全完了。一伙人手忙脚乱地开始救火,拿脚踩,棍子敲,吐口水,最后连嘘嘘都用上了,无济于事。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大的阵势,都怔在那里。“跑啊”,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众人做鸟兽状散去。到家以后,仍心有余悸。到房顶上一看,喝,只见我们点火的地方浓烟四起,火光冲天。村里的大喇叭一直广播:各家各户注意了,全家出动去村南救火。火,最终扑灭了。两亩地的秸秆烧了个精光,幸亏人家收完玉米了,要不然罪过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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