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道

厚道

1.

《广笑府》里记载这样一个小故事。

一个穷人参加富人亲戚的宴席，冬天没有皮衣就只好穿着葛麻做的衣服，担心别人笑话自己，故意挥着一把扇子对众宾客说：“我生性怕热，虽然在冬天也喜欢纳凉。”宴席散了以后，主人觉得他虚伪，故意做出迎合他的样子，为他准备了单薄的被子和凉枕。挽留他住在池边的亭子里。穷人半夜无法忍受寒冷，于是裹着被子奔跑起来，一不小心失足跌入池中。主人闻讯赶来，上下打量着他，（假装）惊奇地问他原因，穷亲戚说：“只是因为怕热怕得厉害，虽然冬天晚上住在凉亭里，还是想洗一个冷水澡罢了。”

穷人自尊到如此虚伪的地步，固然可怜又可笑。

看破不说破，富人算是个有修养的人。但我觉得他是个很不厚道的人。

看破了穷亲戚的窘迫，不同情没有帮一把也就算了，还要故意捉弄一番，就是一种极不厚道的品性，简直可以说是恶劣了。

我们谁又能做到一点不虚伪，为了可怜的自尊心？谁不想活得体面，但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一不小心就活成别人眼中的笑话？

2

这是《郁离子》里的寓言故事。

济水的南面有个商人，渡船时从船上落水，停留在水中的浮草上，吓得大声哭叫。有一个渔夫划船去救他，还没靠近，他急忙地大声喊叫：“我是济水一带的大富翁，你如果救了我，给你一百金！”渔人把他救上岸，他却只给了渔人十金。渔人不悦，说他不守信。他说：“你一个打鱼的，一天能收入多少，现在突然间得到十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渔夫失望地走了。后来有一次，商人再次经过这里，触礁船沉，他又落水了，恰巧那渔人也在，但未施救，撑着船站在那里看着那商人在水中挣扎，然后没入水底。

刘基当然是借寓言告诫人们要言而有信，否则自食其果。

但是，读了不免感觉脊背发凉。

平心而论，渔人当初施救并非为了钱，就是人的善良天性。要怪就怪商人用金钱以及失信破坏了这份美好。但是，失信的人罪不至于死吧，眼睁睁地看着他溺水而死，让人觉得很残忍。

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就是厚道、善良，更何况，在一个人面对生命危险的时候。所以，在我看来，那渔人心里已住进了恶魔，果然金钱和欲望能毁掉一个人啊。

人的最大悲哀啊，莫过于善良天性的泯灭，厚道荡然无存。

3

情人节前，朋友圈里有人转发这样的文字。

“还有十几天就是情人节了，特别提示：1、想换老婆的，去北京野生动物园;2、想换老公的，去宁波动物园。据说，这两个地方，老虎比较专业。”

我不想评说那两起悲剧中的人事（已经有太多的文章从各个角度评论了），我只想说，这个段子的作者，绝对不是一个厚道的人，更谈不上一个善良的人（简友书谱的文字剖析更透彻）。

人性的弱点，是我们在别人有灾难的时候，常会心里暗想——哎呀，幸亏不是我！这，也是可以谅解的。

但如果把别人的悲剧当做笑话来讲，幸灾乐祸，这不能不说人品有问题了！哪里还有什么厚道可言！

更可怕的是它迅速传播的速度，照见了麻木的劣根性，难怪这个世界被戾气充塞。

4

要做到为人厚道并不难，设身处地就可以了。若把处在窘迫中的人、遭遇不幸的人，想想是自己或者朋友和亲人的话，内心或许就会很柔软，不会去嘲笑，捉弄，更不可能见死不救。

我想，厚道的人一般有自己的准则——你怎么对我，是你的自由；而我，依然选择善待你。这不是我的无能与懦弱，这是我的厚道与强大，是对自己的内心的关照，是忠于内心的选择。

也许，你会说，这话说得太轻巧了。也是，毕竟我的江湖太小，几近井底。活这几十年还没遇见过真正的坏人，也从没真正对哪一个人怀恨在心。而且年龄越大，心越柔软，我现在似乎简直连气都不大会生了。

我想，无论井底还是江海，人性都是一样的。无论我们身份如何，处境怎样，怀一颗悲悯心，体恤别人的难处，同情别人的遭遇，善待他人，这一份厚道，就可以给这个凉薄的世界带来些许的暖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