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菩提
文/石岩磊
除了菜市场和超市外，我平时去最多的地方是一家杂货铺，它就在我居住的小区对面，仅一条马路之隔，不但近便，而且里面的物品非常丰富，既有锅碗瓢盆，也有五金灯具以及针头线脑，以前天津允许祭奠烧纸钱时，从那儿还能买到各式花花绿绿的冥币。店铺并没有招牌，顾客主要是附近的居民，但买卖很红火，天天人流不断。我经常光顾这家店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便利，另一方面是源于对店主人的好感。
这是一家夫妻店，男主人姓崔，50开外的年纪，可能是爱笑的缘故，额头上有三道深深的皱纹，但丝毫没有凶相，反而平添几分和善，上扬的嘴角更是给人以喜感。崔师傅一般不守店，他主要是外出搞维修，水、电、暖样样精通，我家出现管道堵塞、墙皮脱落、空调漏水等毛病时，都是找他来处理，一来二去我便跟老崔混熟了，知道了一些他的故事，听来饶有趣味。
崔师傅以前是空军某场站的技师，业务能力在单位数一数二，被领导器重很有发展前景，结婚不久后就喜得贵子，儿子5岁时，他做了件惊人之举。有一天夫妻二人到公园遛弯，妻子突然说：“你看到没有，陪爹妈出来玩的都是女孩，等老了谁会陪咱们？”两人商量后决定要二胎，可这与当时的计划生育政策严重不符，等妻子怀孕后老崔便偷偷把她送回了陕西老家，天遂人愿喜得千金，但厄运也随之而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纸里终归包不住火，女儿降生后不久，单位便很快得知了实情，对其做复员处理，老崔凑钱在天津买了套一楼的商品房，并做起了小买卖，一干就是二十多年，现在儿子已参加工作，女儿明年大学毕业。我曾问他：“当初冒险生二胎值得吗？”“最难的时候，全家只有12块钱，连炒菜都舍不得倒油。”崔师傅的眼光蒙上了一层灰暗，“不过看着两个懂事的孩子，所有的辛酸就都不值得一提了。”他的眼里又透出些许欣慰。
老崔说话时总是慢条斯理不紧不慢的，可从他朴实的话中，我能听出坚毅与骄傲，这应该是怀揣期待时的奋不顾身，应该是苦尽甘来时的聊以慰藉吧。从他的三条抬头纹中，我又读出了沧桑，一道是怦然心动刻下的深槽，一道是含辛茹苦雕出的鸿沟，一道是梦想成真犁就的涟漪。我不知道，老崔的小店一年能带来多少收益，但它肯定承载着一个家庭的悲喜，记录着四口人的生命轨迹，对客人来说它只是个便民点，而对于主人来讲那就是他们的精神家园了。
老崔一家可算得上是千万个家庭的缩影，我们可能没有如他那般儿女双全，没有他那样经受磨难，但都会有老来无依的恐惧，都会有对子女的无限宠爱，都会有历经困苦后的麻木。崔师傅售卖的不仅是日用百货，而且是人生的五味杂陈，我去买的也不但是生活必需品，更是感同身受的惺惺相惜。人们不会划出相同的人生轨迹，但一定会经受大同小异的不易，读懂他人的无字书，看清自己脚下的路，且行且珍惜，一生一菩提吧。
202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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