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恒远转过脑袋，看向龙麟。现在的他，早已能做到不被龙麟的气质所影响。
“我们苍龙派的长辈都经常说，善与恶，是相互对立，而又相互依存的。自从苍灵大陆上有人类那一天开始，它们就一直是一对孪生兄弟。它们代表这个世界的两面，谁也不可能彻底消灭谁。”
薛梦怡和雷曦同时转过头，看向龙麟的脸。她们都是第一次听到龙麟讲话。
“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一样，有美好的生活和光明的未来。有些人生来不幸，命运多舛，无法拥有美好的生活，只能像老鼠一样在阴暗中生存，甚至必须靠作恶来生存。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尽可能地不要让他们伤害到无辜的人。”龙麟转过头，看向叶恒远。
叶恒远没有立刻回话，只是轻轻点头。他完全能够切身体会龙麟的这段话。
“龙麟啊，”白素心忍不住笑起来，“你的口才似乎又有所进步呢。”
“多谢白将军夸奖。”
龙麟也笑起来，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向白素心行礼。
叶恒远和冷寒同时扭过脑袋，看向龙麟的侧脸。两人的眼神中都同时冒出好几种复杂的情绪，一眼难以看透。
“白将军，”龙麟说，“我恐怕没法参与今晚的围捕行动。我现在必须要回到前线去，向联合指挥部复命，并把有关于这次魔音森林灵兽暴动的资料全都带回去，拿给指挥部的人分析。父帅现在应该已经前往雁荡关，亲自监督防线的推进工作。这些资料，对于总部的下一步计划非常重要。”
“什么？”
“啊？”
除李文信之外，其他几名灵使全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叶恒远更是差点从椅子上蹿起来。
“没错，”龙麟面容坚定地点头，“总部的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我军已经在昨夜攻克雁荡关，并歼灭敌方的绝大多数守军。我军的伤亡人数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截止到我返回的时候，雁荡关及其周边地带已基本被我军控制。目前，我军的防线正在往前推进。”
“那……下一步计划是继续进攻吗？撕开敌人的防线，然后……进攻敌军的国土？”叶恒远脱口而出。
龙麟微微一笑，轻轻摇头，注视叶恒远的脸。他注意到，叶恒远的嘴角正在不停地抽动，双手也不自觉地攥成拳。
“这个，我目前是不知道的。只有等到上级的命令下来，我才能知道。”
“嗯……哦。”
叶恒远有些木然地点点头，坐回到椅子上。他轻轻地长吸一口气。
“小远，”白素心再次露出温和的笑容，看向叶恒远，“我们还是先谈论抓螃蟹的事吧。”
“是，白将军。”叶恒远乖巧地回答。
薛梦怡的嘴角也轻轻地抽动一下。她先看向叶恒远，再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雷曦。
雷曦的表情很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午夜。十一点半。苍青城东南门。
黑漆漆的天空一眼望不到边。这个夜晚，仍然没有任何自然光源，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城门虚掩着，只拉开一条足够钻进一个成年人的缝隙。除悬挂在城楼上的几盏大灯笼以外，城门四周看不到任何光亮。唯一能让人听见的声响，是城墙上的巡逻士兵们的脚步声。
城门外的路上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在这个时间，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回家睡觉，或者回房修炼。除去某些上夜班或者做特殊工作的人以外，基本没有什么人会在这个时间出门。
不知道经过多久，一阵轻微的“吱吱歪歪”声从夜色中传来。
守在城门左侧的一个士兵突然打呵欠，抬起右手，用力揉眼睛。随后，两束淡黄色光芒从他双眼中射出，落到他正前方的地面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光影，照亮他前方直线距离十几米之内土地。
两辆马车显现在淡黄色光芒之中。这两辆马车都不算大，每一辆都只用一匹马拉车，还都是稍微有点钱的人就能买得起的劣等马。骑在马上的两个男人分别穿着厚厚的冬青色长袍，还戴着帽子，留着络腮胡子，浑身上下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在这昏黄色的光芒下，大多数人都很难看清他们的相貌。
“你们是什么人？”守在城门右侧的另外一个士兵高声喊道，“大晚上的，进城干什么？”
两辆马车继续缓缓地往前走。硬木制成的车轮在地面上印出四条不太清晰的印记，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等到两辆马车完全走到士兵们面前，他们才看清，这两辆马车都已经比较老旧，看上去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出问题。
两个男人同时从马上下来。几名士兵立刻围到他们身边，并紧握住手中的刀，或者盾牌。其中一个男人立即从长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本子和几张纸，递给为首的士兵。
“你们是来送花露水的？”
士兵队长接过男人递来的文件，先翻看本子，又拿起那几张纸，随手翻动几下，露出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是。”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稳稳地点头。
“好。开门吧。放他们过去。”士兵队长把文件还回去，用力摆手。
外城门和内城门同时缓缓打开。
两个男人同时上马，重新催动马车。不一会儿，两辆马车驶进城门，进入城区之内。随后，城门重新关闭。
士兵队长伸展胳膊，右手向上，伸出四根手指，示意其他士兵各归原位。一颗如同糖豆一般微小的银色光点从城墙上的一个角落升起，瞬间破碎。
十分钟后，又是一段“吱吱歪歪”声从夜色中传出来。随之传来的，还有一股难闻的臭味。这臭味非常浓烈，弄得好几个士兵都忍不住抬起一只空出来的手，紧紧捂住鼻子。
“什……什么人？”
士兵队长也捂住鼻子，声音开始变调。站在左侧第一位的士兵再次释放出两道黄光，照亮前方的道路。
“俺是淘粪的！”
说话的，是一个拉着木制板车的老头。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干枯的脸也脏兮兮，胡子四处分叉。他穿在身上的袍子不但脏乎乎，表面还有好几处破洞。他拉着的木制板车很结实，整个货仓都完全被木板封死。臭烘烘的味道正是从货仓里面发出来的。货仓表面还贴着两道封条，看不清有多厚，也看不清是什么做的。
“你……你说啥？”士兵队长高声向老头喊。
“我是过来掏粪的！”老头拿出挂在板车上的一根同样臭烘烘的粪勺子，“有几家人跟我说，他们家的茅房和排水道都堵住了，让我去通一通！我顺便掏点肥料，拿回去肥田！”
“好……好！辛苦您啦，老大爷！开门，放人！”
士兵队长再次挥手。外城门和内城门再次同时打开。这一次，城门打开的比较慢，而且，只打开一道能容纳老头身后的那辆板车通过的缝隙。之前，两辆马车通过的时候，两侧的城门都打开将近一半。
“哎！哎！谢谢啦！谢谢！”
老头连连鞠躬，拉起板车，缓缓走进城门。板车在土地上拉出两条长长的车辙。奇怪的是，这辆板车拉出的车辙似乎比那两辆体积比它大的马车还要深一点。
城门再次关闭。这一次，两扇门关闭得严丝合缝，没有再露出一丝缝隙。
士兵们纷纷捂住鼻子，站回到自己原本所在的位置。
士兵队长再次举起右臂，把右手往上一伸，摆动两下，再伸出一根手指。
两颗细小的糖豆状银色光点从城墙上方升起来。这一次，两颗光点没有立刻破碎，而是在空中闪烁两下，再直接消失。
几秒钟后，几股灵力波动从城墙上方升起，随即消失不见。
东城区。祥云楼。
红、橙、黄、绿、青、蓝、紫，七彩灯光交替闪烁，照亮整个十字路口。整个十字路口，乃至整整四条街道，再没有其他任何一栋房子像祥云楼这样灯火通明。放眼望去，方圆上百米之外，其他的光源只有夜巡的灵师小队所释放出的光芒，或者是巡逻士兵们所提的灯笼。
从外表上看，这祥云楼和苍青城内其他的酒楼差不多，都是青砖灰瓦外加红栏杆，门口摆着两只貔貅镇门，正门上摆着一块大牌匾。它的高度也只有三层，也就比普通的民房高一些。即便是它的占地面积，在苍青城里的酒楼里也算不上最大。唯一的不同指出，是摆放在它门口的那七盏七彩魔灵导器灯。一入夜，这七彩魔灵导器灯立刻闪烁起耀眼的七彩光芒，直到第二天早晨才熄灭。
此时此刻，夜已经很深，再也没有新的客人进楼。守候在门口的伙计们也都已经撤掉。大门只开着一半，另一半虚掩着，看上去像是已经关门，但实际上又没关。从开着的那一半门往里看，可以看到坐在一楼大厅里面的好几个酒客。有的人只是大口喝酒，有的人则是一边喝酒一边吟诗，或者说醉话。这几个人多半都已经喝醉，有两个更是已经烂醉如泥，趴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嘴里不停地打着酒嗝。
只有一条楼梯之隔的二楼，则又是另一番景象。
整个二楼的地面全都是翠绿色的大理石，比一楼的石砖地要干净、整洁得多。几扇长长的玉屏风把大厅和包间分开，每一扇屏风都在烛火的照耀下反射出淡淡的光泽，为整个房间增添几分朦胧的美感。无论是大厅，还是包厢，所有的窗户全都是紧闭的，又全都用特制的彩纸糊起来。没有任何一个灵力修为不超过五阶的人能从外面看到里面的情况。
几名舞女在大厅中合着乐曲翩翩起舞。这些舞女全都拥有曼妙的身姿和披肩的长发，薄薄的紧身纱裙巧妙地勾勒出她们的身材。她们的脸上都戴着白色面具，遮盖住她们双眼以下的部位。淡淡的香气从她们身上散发出来，飘向大厅各处。
“好！”
“好！”
舞女们的舞姿和香气仿佛具有无比的感染力，几乎能够吸引到所有坐在大厅里的客人。客人们纷纷端起手中的酒杯，高举起双手，一边用力鼓掌，一边喝彩。能够不为所动的，只有埋头演奏乐器的乐手，以及坐在角落里的两个年轻人。
这两个年轻人的打扮和其他所有坐在二楼大厅里的客人差不多，都是西北地区的有钱人的标准打扮，外罩一层丝袍，内穿一层棉袍，手上戴着手链，脸上戴着和其他客人一样的白色面具。他们两个人也和其他所有客人一样，一边看歌舞，一边喝酒。
坐在桌子左侧的蓝发金眼青年喝酒的速度很快，基本上是低着头喝，不怎么看舞蹈。
坐在桌子右侧的黑发碧眼青年喝酒的速度则不怎么快，一杯酒要喝好几口。他的眼神时不时地左右飘动，要么看向大厅中央的舞女，要么看向糊在窗户上的彩纸。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神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太一样，锐利得像两把刀。他缓缓地用眼神扫过这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时不时地举起手掌拍两下，迎合其他客人们的掌声。
无论是其他所有客人，还是上酒上菜的伙计和侍女，都好像完全没有看见他们两个人。
祥云楼后巷。
轻微的“吱嘎”声在石板路上响起。这声音很轻，轻到比午夜的风声还要轻。如果不竖起耳朵，根本就听不清。
一身农民装束的老头拉着他身后的木板车，一步一步地走进巷子里，走过一栋又一栋房子。他的脚步算不上很慢，但却很沉稳，脚下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这条后街小巷很窄，连马车都开不进去。老头的这辆木板车也只是勉强能够挤进去而已。小巷里的每一栋房屋或者房屋的后院都没有窗户，只有后门。此时此刻，绝大多数的后门都从里面锁住，无法直接从外面打开。
“嗯？”
老头突然停下脚步，放开板车，双手握拳。他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自己身后的一面墙。他身上释放出的气息突然增强很多，不像是一个普通老年人释放出的气息。那面墙只是一面普通的砖墙，在黑暗之下，完全看不清上面有什么。
“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一阵寒风从巷子口吹过，吹动他那一身脏兮兮的破长袍，也吹动好几栋房子上的瓦片嘎嘎作响。
他又猛地抬头，往自己右前方的一栋稍微矮一点的房子上方看去。那栋房子的房顶很尖，比周围其他几栋房子的房顶都要更加歪斜一点。他还是没看到任何人影。
正在这时，一只银灰色的手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径直抓向他的脖颈。
老头急忙转身，右臂用力往后一顶。灰色身影在他身后显形，改抓为推，一掌推向他的右肘部。他的身体立刻被推出两步，差一点失去重心，也差一点跌到墙上，而灰色身影却完全没动。
老头怒吼一声，摇摇头，重新站稳位置，一拳向灰色身影打去。一对蓝紫色的狼头型拳套出现在他的双拳之上，散发出幽蓝色的电光。三个暗蓝色的灵圈出现在他身上。三阶四级的雷属性灵力波动从他体内扩散而出。
灰色身影瞬间跨前一步，双掌同时推出，左掌迎向老头的右拳，右掌打向老头的左胸。一圈淡淡的灰色气流从他脚下扩散开来，笼罩住方圆数米内的地面。整个灰色气流笼罩的区域仿佛瞬间坠入真空之中，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感受不到任何灵力运行的痕迹。
“呃……”
老头的右拳被灰色身影的左掌牢牢抓住。所有电光瞬间熄灭。
灰色身影的右掌击中老头的左胸口，将他死死地摁在墙面上。一层灰色灵力波动瞬间布满老头的全身，将他全身的灵脉全部锁住。
“你……”
老头紧咬牙关。他刚想开口说什么，灰色身影的右掌便抬起来，伸到他的脖颈处，狠狠一拽，拽掉一张类似于皮一样的东西。那是一张粗糙的人皮面具。
出现在面具下的，是一张年轻的脸。这张脸不但不老、不脏、不丑，还有些白净、秀气，看上去有点像是个书生，甚至可能是个还在上学的学生。他的双眼确实是蓝紫色的，其中却夹杂着一丝黑气。
“谢宝在哪里？”灰色身影的声音很低沉，冷淡如冰。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我！”
青年人声嘶力竭地大喊，用力摇头，扭动身体，想要呼救。空空荡荡的巷子里没有产生任何回音。在这一刻，他只觉得全身的灵脉都被清空，一丝灵力都凝聚不起来。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灰色身影再次张开右掌，紧紧扼住青年人的脖子。
另外两个人影分别出现在小巷的另一边，慢慢地走过来。其中一个人影走向臭烘烘的板车，一抬手，撕开板车上面的封条。
“不……不要……”
青年人不停地扭动脑袋，徒劳地挣扎着。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的实力远远高于自己。就算自己没有中他设下的圈套，没有被他偷袭，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谢宝到底在哪儿？还有，你们的另一个同伙在哪儿？你们应该是七个人。他们不可能还在外面。”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青年人继续嘴硬。
走向板车的人抓起一块木板，硬生生地把它从板车上拆下来，并释放出一道浅红色的光芒，把货仓照亮。
装在货仓里的，不是盛粪便的粪缸，而是许多个细长的瓷瓶。每个瓷瓶都用双层油纸封口。即使是这样，它们还是散发出强烈的臭味。
“没错。一共是一百瓶。这些东西，应该就是那一百瓶沸血酒。”
“好。”
李文信点头，随即揪住青年人的衣领，把他拎起来，拎得双脚离地。
“我要你告诉我，谢宝和他身边的那个人在什么地方。还有，进入你们的窝点的门或者密道在哪儿。”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青年人露出惊慌的表情，继续用力摇头，手脚不停地左右扭动。
“我只是负责把货运到这儿……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好啊。”
李文信冷笑一下，伸出右手双指，一指点向青年人的脖子。青年人闷哼一声，顿时晕过去。
两个治安队员同时上前。打开板车的那个治安队员大手一挥，释放出一把赤红色的战刀，割开青年人身上的长袍。一个深蓝色的狐狸状纹身从他的腰部显现出来。
“没错，确实是他。这一百瓶沸血酒也应该没错。”
“有没有错，得先拿回去化验，才能知道，”另一个治安队员说，“但是，他们的计划似乎有变。这一点，和那几个家伙的供述不一样。”
“对，”红发治安队员说，“我们只能探测到五个人。其中没有接近三阶七级的。这意味着，谢宝和剩下的那个人很有可能还在城外。而且，他们竟然把这一百瓶沸血酒全都交给这一个人运送……”
“那是因为他们没想到我们会埋伏抓他们，”李文信说，“这个人最擅长的能力应该是伪装，而不是战斗。如果我们几个没在城门设防，他们几个就能骗过守城的士兵队，安全地把货送进来。目前，他们的同伙肯定在准备接货。”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红发治安队员问。
“先等吧，”李文信说，“我们重新隐藏起来。我发信号，告诉他们，计划有变，等总部的命令。不要被他们的人发现。否则，他们很可能伺机销毁证据，或者趁机搞破坏。”
“好的。”两人同时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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