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走失在街头大道东

童年走失在街头大道东

格斗的模拟声效环绕在游戏厅内，男人们聚精会神，目光凝聚在微凸的复古电子屏上，几个铝制游戏币散落一旁。

街头东角的游戏机厅，在经历过“倒闭”、“改建”等传言后，依然固执地隐身于高楼林立的闹市中。

一如二十年前的模样。

1998年，许多漫长故事尚未现出端倪。

那年夏天，都市里特有的潮湿空气，蒸腾着时代的燥意。喧嚣的午后街头，全国各地的人潮从四面八方涌向游戏机厅。

穿过狭窄街道，在小巷里从木制后门走进这个神秘乐园。昏暗的灯光下，自成矩阵的游戏框体，不停闪烁的数字积分，背着书包的少年们正兴奋地拍打着街机面板上的按钮，口中犹自喊杀不断。

而一旁观战的小伙伴们，则偷偷扯下作业本的一角，在小纸条上写下自己偷师许久暗中学会的小诀窍，认真得像保护一个秘密，将它折叠好放进校服口袋里。

那带着体温的每一个字符都有某种特殊的魔力。在夹杂着汗味和烟味的昏暗机房里，只要熟记招式口诀，年幼的“探险家”们就从来不缺鼓掌的观众和试刀的原料。

然而岁月是会折叠的。

沉淀了无数人记忆的街机格斗逐渐消失在城市的街角，字节开始在一台台笨拙的计算机间流动。黑暗的虚拟世界，亮起一团团明光，如同燎原野火。

1999年手机开始量产，2000年网吧开始普及，信息时代在键盘声中悄然来临，街角格斗的画面终于变得泛黄模糊。

时代轰鸣向前。灰雾中，数据正修建起复杂的城墙，城下是更为曲折幽深的迷宫。

人们还是习惯探险。在街机时代落幕后，键盘上的每次敲击，都如同在洪流激涨的数据潮流中角逐搏浪。

尽管不再如以往那样纵横捭阖所向披靡，却依然有可能摸索出扬名立万的独门秘籍，依然有机会做片刻的胜利者。

只是难免，有时会在洪流中茫然，在潮涌中张望。

不再如二十年前一般潇洒自如，胜负看淡。以往一枚银币可以逆转的败局，在现实生活中很可能就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曾经的向往和诉求，被迫栖身于碎片化时间。“探险家”的娱乐诉求越来越多元，但娱乐出口却越来越简单。

在高节奏之下，所有的过程都被精简，所有的意义都被剥离，这个时代诞生的娱乐，只想简单粗暴地提供多巴胺。

2012年，《无敌破坏王》中那个穿着背带裤、留着爆炸头的拉尔夫，穿梭在大大小小的街机店中，只为赢回一枚只属于各个游戏中的正面英雄的勋章。

六年后，他来到互联网世界，Google、Facebook、Snapchat等网站都变身形态迥异、高低不一的大楼，楼宇之间阡陌交通，车水马龙。

人类成为一群群没有表情、易被操控的方头物体。弹窗、广告、病毒和虚拟角色，却比人类更为活灵活现，在他们的驱使下，人类不由自主地送出“赞”，一头栽进五光十色的游戏，或是点开一个个弹出的广告推送。

我忽然想念1998年的那个午后。

我打开电视，插上游戏卡。电视机沙沙作响，小房间仿佛就是宇宙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