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第22篇日更文章
1
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新生见面会上。他以学生会主席身份,讲述该如何度过一个值得的大学生活。
演讲非常精彩,新生都被打满了鸡血,又被灌饱了鸡汤。退场时,他享受到了夹道欢送的待遇:新生围拢上来,希望跟他认识、交流。
他一瘸一拐地在人群中缓慢移动,有时停下来,握手、挥手或者简短地交谈几句。我虽是男生,也被他的风采折服。
那天,他成为瘸腿男神。
...
回到宿舍后,我和兄弟们依然在热烈讨论,对这样优秀的人,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敬畏之感。
这时有人敲门,随后一个人走了进来,问,“叶冬生是不是在这个寝室?”他穿着白色裤子、粉红T恤,头发有些自来卷,眼镜后面的小眼睛,带着和善的笑容。
居然是瘸腿男神!
大家也认出来了,然后都看着我------叶冬生。我始料不及,愣在那里,这个“大人物”为什么要找我。
他看见了我,显得很高兴,说:“你还不知道吧,咱俩是老乡,还是高中校友。”
兄弟们都一脸羡慕,我却不自在。藏在身体毛孔里的“自卑”感,让我心跳加速,脸上发热。一种无力感缠住了我,在那一瞬间,我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好在,尴尬的时刻没持续多久。瘸腿男神跟大家迅速熟悉了,我们一起热烈地聊了几个小时。他离开前说,下次见面,大家喊他张哥吧。
在那之后,张哥经常来宿舍。每次都嘱咐我们要好好学习,我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
他又花钱给每个人扯了一块黄桌布。有一段时间,图书馆有一道奇特的风景:几张长桌上,铺满了黄桌布。那是张哥带领寝室的8个人,一起上自习。
明黄的颜色,非常醒目,据说看书的人会精神焕发,不知疲惫。
可好景不长,半个月不到,跟随张哥的黄桌布,就只剩下了2块,属于我和老五。那些没坚持下来的兄弟们,被定性为“没前途的”。
但他依然关心我们,有一次学校爆发流感,他匆匆来到宿舍,为每个人针灸合谷、足三里穴。结果很神奇,兄弟们在流感期间,都平安无事。
2
相处久了,张哥主动给我讲了瘸腿的原因。
当年,在他中考后的假期,他时常在山林里玩。从一棵树上,跳到另一棵树上,如一只猿猴,灵活地在树干之间游走。这种飞一般、刺激地感觉,让他如痴如醉,乐此不疲。
直到有一次,他失了手,从高高地树上,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医院出具了一份诊断:右腿粉碎性骨折,身体下半身处于瘫痪状态。也就是说,他余下的人生,恐怕要躺在床上了。
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如期而至,他和家人陷入绝望与悲痛之中。学校得知他的情况,也准许他休学一年,还保留他上学的一丝希望。
在这宝贵的一年中,他的身体外伤得以恢复,可是西医对瘫痪没有办法。
这时一个改变张哥命运的针灸师,出现在他的面前。针灸师为他治疗了半年,张哥的腿就恢复了知觉。这说明,他的瘫痪还有治愈的希望!
学校开学了,张哥必须去上课了,否则会被取消学籍,他别无选择,以瘫痪之躯出现在校园里。家人则在外奔波,挣钱,给他治病。
作为校园的残疾学生,学校特地给他安排了一间仓库,供他居住。老师也安排同学轮流背他,从教室到仓库,从仓库到学校,有时是去厕所。
这是一项异常艰苦的任务,同学背负他的时候,还要忍受病人身上的屎尿味------这是瘫痪的后遗症,病人时常大小便失禁。
很快,同学们不再支持老师的决定,背地里嘲笑、鄙视这个残疾学生。张哥只好呆在仓库里,无助地呆在床上,时间久了,身下就会出现失禁的大小便。
碰到有人来,他就会感到生不如死。
老师们没有太好的办法,当张哥家人不在时,就轮流到仓库去,帮他处理大小便,再给他塞一个馒头。见到张哥比较颓废,就会把上课的笔记交给他,鼓励他学习。
于是,张哥在仓库里一边学习,一边与病魔搏斗。
家人会经常看他,并带他去针灸师处继续治疗,西医判处死刑的瘫痪,被这名神奇的针灸师治好了!
高二下学期,张哥终于能站立起来,依靠拐杖行走。那一刻,他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做一名针灸师。
后来,张哥奋起直追,如愿考上了中医大学针灸系。
3
这个故事鼓舞了我,我又把它讲给了宿舍兄弟。张哥形象瞬间高大起来,兄弟们欢迎他到寝室来。有一段时间,他睡着宿舍,与一个人挤在一张床上。
他住了8天,与每一个人共眠了一个晚上。之后,我们大家都默契地,不准张哥留宿了。那段时间,兄弟们见面,彼此都很尴尬,悄悄地交流着,“张哥把你那样了?”
张哥不是gay,也没干gay 的事,他在被窝里干了一件你绝对想不到的事:上课。
学生就是被窝的另一个人。
直到一段时间后,我们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
有一天晚上,我根据张哥的提示,在夜间打开广播,调到某个频道。
等上一会儿后,黑暗中广播的喇叭里,居然传来了张哥有磁性的声音。
他与一个医生一起做节目。
张哥客串主持人,假装提问,医生会专门讲解。节目的后半部,是接听热线,好多观众打进热线。
有的听众抱怨夫妻生活不好,有得抱怨前列腺......总之,男人那点事儿,都能谈到。
张哥也会回答一些问题,从针灸系学生摇身一变,成为男科医生的助手。
关于生活质量问题,他谈到了具体细节,列举了男人关心的数据。
4
这件事很快过去了。只是,有几个兄弟与张哥有了距离,我们能体会被利用了的感觉。
张哥也感觉到了,只是他太忙了。
他总是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在校园和城市各处游荡。做家教,上节目,或者去给泌尿科医生做助手,比如给病号采集前列腺液。
这些兼职让他有了生活费和学费。
他也时常来找我和老五,跟我们分享学习技巧。比如,他用卡片法记住了大量的中草药知识、针灸知识。
他如此繁忙,学习成绩还能保持系第一名,年年得到奖学金。他也参加歌曲大赛,居然位列校园十大歌手排行榜。
除了没有女朋友,腿瘸这两点,他几乎是一个完美的人。
而这份完美,他保持到了毕业。
毕业前夕,宿舍定制了黑色T恤,印上了“永远的206”,一起出游并合影留念。
张哥考研,选择了免学费的中医学院,专业是男科。几年后他成为男科医生。再后来,他来信说,交了一个女朋友------一个美丽的电视台记者。
我会偶尔点开网站,看他的简介:从主治医师变成副主任,去年,他已经是主任了,完成了人生的一次次跳跃。
那个新生见面会上的瘸腿男神,走出了我和兄弟们,都不曾想到的华彩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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